每次想到这里，陌寒总是用双手蒙住双眼，陈芸一个人的冬季是否和自己一样寒冷。今年冬天，下了一场和当年相似的雪。无法陪她堆雪人，无法拍拍她的背让她慢点吃，无法让她看到自己的成功了。他没有忘记幼年时，他答应她会做个有出息的人，然后再娶她。

可如今虚构出的温暖，没有任何理由使陌寒撑到天亮，撑到看见晨光。陌寒知道自己活下去是为了自己，为了陈芸。芸芸不在了，但是约定还在，不是么？每晚想起陈芸，他都这么安慰自己。可当他听到黎小冉的琴声时，无法不向她靠近，却不敢再去触碰。他能感受到在黎小冉内心深处，显然也存在着一份缺失。虽然与失去陈芸的感觉不完全一样，但那种熟悉的感觉让陌寒止步了。

他恨那些没有依据的命运，即使再恨，也曾挫败于它过。

而后的两年，陌寒和黎小冉之间慢慢熟悉起来，黎小冉一直不知道那晚曾向陌寒表露过心声，所以之后的相处也并不觉得尴尬，他们逐渐发现对方的存在是多么重要，只是不曾去近一步发展彼此的关系。黎小冉毕竟是女生，如果陌寒不表示，她也不会去说什么。不是说她保守，而是她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并没有准备好。没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偶尔还是那么冰冷透彻。

就这样，他们不像只是朋友，也不是恋人。在这个感情纠葛的过程中，陌寒隐约觉得自己在失去什么，几次试探过自己的心，可答案终究不是他自己揭晓的。他的不足，自己深知，但还是走不出去。

“感情的世界不是真心就能够拥有。”这句话，黎小冉一直记得，可是她还年轻，即使无法轰轰烈烈的去爱，去奋力追求一切，也要让自己走过漫天云海，去感受自己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程度。陌寒没有办法忘记陈芸，那个曾让他感受到春暖花开的女孩。可是，黎小冉呢？会让他的心渐渐融化么？他还愿意去尝试着爱上一个人么？想想这些，心里便是百味交杂。

陌寒是一时兴起才想到来学校看看她的，这点她知道，因为陌寒几乎不会主动来找她，难得几次也是因为所谓的兴起。黎小冉明白，有些人，一辈子只能靠近一次。就像陌寒。陈芸在黎小冉之前就占据过他的心，即使她死了，对于陌寒却仍旧有那么强烈的存在感。她不觉得自己委屈，爱情本来就没办法比较，她可以做的更好，爱的更深。

“冉冉，你哥哥最近好吗?听说他准备结婚了。”陌寒一边走边说，视线投到远处，飘忽不定的望着，等着身边人的回答。“他也不小了，该葬送自由的时候就会自己把自己埋了的，这样也能安稳过日子嘛。许雅姐不错，是个会照顾人的女人，而且又那么喜欢我哥，黎景天肯定会被养得白白胖胖。”黎小冉随口说着，手上不停摆弄念书时候哥哥送给自己的钥匙圈。

“扑哧，你个傻丫头胡言乱语什么呢。当心被景天提起来扔出去！”陌寒忍不住的笑了出声，扶着额头。

“那你再把我捡回来呗…”小冉故意这么说的，她想试探他。

陌寒扭过头看她，好似看一个陌生的灵魂般，他总觉得黎小冉离他忽远忽近，总是摸不透这个小女人的心思。“我可拎不动你。”他不曾发觉，忽远忽近的始终不是黎小冉，而是他自己。在他沉思的时候，也错过了小冉眼底那抹淡淡的失落。“是么？那我该减肥了，哈哈。”掩饰了自己的难过，再次扬起微笑看向陌寒。她其实自己并不知道，每次她对他笑，陌寒总会彷徨，就像阳光暖暖的照射进心里，苏苏麻麻的。

两个月后，黎小冉一袭俏皮晚礼服，短发绕至耳后，雪白的脖子让人觉得性感不少，胸前别着紫红色的玫瑰花，手握一支高脚杯，出现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这样的装扮对黎小冉来说，是个新的突破。天知道小冉穿裙子是几岁时候的事了，那会估计还是个娃娃吧。今天破例，因为是黎景天和许雅结婚的日子。

看到伴娘微笑着走来，黎小冉一脸镇静的表情瞬间崩溃，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走上前去，“小允小允，怎么办啊，我穿成这样，陌寒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啊？”苏允笑着看她摆弄这里摆弄那里，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我说啊，要是你一辈子都不穿这样的衣服露露脸，你的巧克力才会觉得你奇怪呢。你瞎担心什么呀，别把自己天天弄得像个假小子一样，一看脸就知道你更适合裙子嘛，悄悄多美。”苏允无奈的看着她。心里还是觉得今天小冉女人味多了，美了。越看越满意。

不习惯裙子，不习惯彩妆，不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与陌寒相见。黎小冉的难耐，苏允都看在眼里。“别紧张了，今天又不是你结婚，你可能还看不惯自己的摸样，陌寒也许会觉得很漂亮啊，毕竟你们的观点有时候还是不同的嘛。”是啊，他们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都深深牵引，无限趋近。

黎小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自从那次喝了酒回来的第二天，就听哥哥讲到了陈芸，一个让陌寒满怀壮志遨游天空的女孩。黎景天说，陈芸在世的时候，说过一辈子都会跟着陌寒，哪怕他未来没有达成目标，他依旧会是她永远的港湾…他们之间，不管存在什么，都不会阻隔彼此的爱恋。那时候连哥哥都羡慕他们。

回忆陌寒紧紧的抱住陈芸，脸上的笑容停格在了几年前的那天。因为黎景天之后就很少见到陌寒了，就算偶尔看到的他，也是一种伪装的笑容在支撑一个肉体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陈芸的世界是多么乏味啊。不知道陌寒一个人是怎么熬过去的。

黎小冉明白一个灵魂靠近另一个灵魂需要多少的缘分，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她不恨陈芸曾那么潇洒那么开心的挥霍着陌寒的爱，随之如此轻易地离开。陌寒爱她，她就没资格恨她。但是自己要怎么面对陌寒呢？黎小冉不是一个轻易说爱就爱的人，也不是一个软弱到不堪一击的人，她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哪怕得到的是一个拒绝也好，她谁也不恨。

婚礼开始前半小时，陌寒终于赶来了。西装、领带、皮鞋、鲜花、礼物，一样也不少。他一进场，就看到了到处分发喜糖与客人谈笑着的黎小冉，真的很漂亮。有那么一瞬，陌寒感觉像是陈芸回来了。甩了甩头，苦笑着走了进去。这想法…多么自私啊。

“这样对小冉很不公平对么？”苏允递给陌寒一杯香槟。

“有些事，不是靠人的意识就可以达成的，那种可怕的潜意识总会打扰你的生活，无时无刻。”陌寒仰头吞下一整杯香槟，叹了口气。

“你的迷茫，让小冉无助。她试着去让你接受她，去改变自己。倘若你没有信心再给小冉同样真挚的爱，那你就该选择让她死心。至少她还年轻，不曾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这样的天使，会因为你的一个决定而失去飞翔的勇气。”显然苏允今天口气有些强硬，她不希望，也不忍心看到黎小冉继续面对这份曲折的爱恋，舍不得放弃又跨越不了障碍。

苏允后来才慢慢发现，在黎小冉的世界，还是没能发生那些唯美的故事，她也一样。

刚和陌寒说完这些，苏允就有些后悔。既然黎小冉已经选择了爱上他，自己的忠告又有多少作用呢。假如陌寒对黎小冉没有任何感觉倒还好，可是两个人都是半吊子，不肯迈出一步，也无法回头，这样的感情注定了鲜血淋漓。她急在心里，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把心里的憋屈一口气说了出来。

苏允顿时失了神，这样的感情，自己就曾感受到过，只是日后的几年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唯有那根深埋已久，也许已经开始慢慢腐烂溶解的刺。

傍晚，礼堂内萦绕着黎小冉的钢琴声，巨大的屏幕上不停滚动着新人们从小到大的相片，还有一幅幅记载着两人相识相知的照片，往事的碎片把在场的亲友心中都感觉满满的。是啊，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有多不容易。

黎小冉一边弹奏一边俯瞰台下。这是哥哥的婚礼，是接受完完整整幸福的时刻。离景天环抱着许雅，稳稳的落下一个吻，证明自己有足够的爱给予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是她下半生的依靠。不知道是什么感触了自己，小冉看向陌寒，他冷峻的侧面，抬头饮下一杯香槟。闭着的双眼，看得出长长地睫毛，干净的手指敲打着高脚杯，礼服合身的剪裁，让他多了些许成熟。小冉喜欢这样看着他，只要他不离去，直到古稀都是渴求的。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陌寒微微睁开双眼，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眸子，心中百般滋味，只得看向别处。圆舞一支支绽放，就像夏日里的春天，留恋着冬日大地被暖阳晒过的味道。许雅挽着黎景天的臂弯，优雅的走向亲友，大家纷纷举杯祝福。好美的新娘，好美的夜晚，好美的过去。

黎小冉有时会想，是否因为父母生养了两个孩子，所以有一个会幸福，有一个会不那么幸福呢？景天此时的笑容毫不遮掩自己的满足，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早早的接手了家族产业，短短两年，就让营业额翻了三翻。

在业界，他是闪耀的新星，在家里，他此刻将成为一个丈夫，未来孩子的父亲，以后这个幸福的男人还会有更多的称呼。小冉觉得，只要身边有人是如此成功便好，自己会怎样她没多想。她也从不知道，她和苏允一样，都把自己想的太过坚强，超过了现实的承受底线，只是苏允或许可以存活，她不能。因为，苏允在11岁的时候便知道了什么是痛，她却被保护得太久了。

“不去吃点东西么？”陌寒走进黎小冉。

“今天太高兴了，兴奋的吃不下。嗯…觉得哥哥的婚礼怎么样？”小冉摇摇头，转移了话题。

“礼堂很漂亮，音乐也不错，你的钢琴有进步。”陌寒实话实说。

“别像个老师一样行么。都还没结婚的人呢，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了。”小冉逗他，喝下一口红酒。陌寒脸色微变，如果陈云还活着，那他们或许已经结婚，他认为自己远远会比黎景天幸福百倍。可时过境迁，早已不是当年想的那副摸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