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朽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夏安说明来意,他思索良久,开口道:“老爷子,您这地方也没个看门的,我来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
“从来就没有,悬风阁主要什么看门的?哪家小贼能偷到我头上,算他自讨苦吃。”夏安笑了笑:“先前几年我找了这么个僻静的地方住下,想寻个清净,可那些当官的总要拜访,一来二去我烦了他们,就叫下人放出话去,说我闭关清修。其实我只是住在这里而已,若有客人来我也接待便是,不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来找我聊天的。”
白朽想你都说了闭关清修了,谁还敢来打扰你。你们夏家人脑子里是不是都缺点什么啊......
“我还怕我叨扰您呢,老爷子真的不认为我是坏人吗?不过您这样的修为,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谦虚了年轻人,别人都不敢来这儿,你敢,做贼的可没你这种胆魄。况且我认得你,”夏安挑着嘴角:“你天天带我那小孙女往禁地里跑,帮她修习功法,似乎是你们两个小东西没把我放在眼里吧,哈哈哈。”
白朽挑了挑眉毛:“老爷子果然都知道啊。”
夏安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八尾猫说的散神的事是真的,可就凭进出禁地留下的蛛丝马迹,也足够老阁主知晓很多事了。白朽本来就有这个猜想,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夏老爷子跟白朽开着玩笑,唠着闲嗑,随意的很。而在白朽看来,夏安就算是在他这个阅人无数的神仙眼里,也算是个高深的人了。凡间的修仙者数不胜数,强者多如牛毛,很多时候人们认为修为极高的人总是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可白朽见多了有大修为的人,力量这东西就好比权势,初握大权的人会沉醉于此,享受万人之上的光芒万丈。可若是你掌握着那么强的力量太久太久,也就不会把它当回事了,就像夏安这样,看起来反而很普通甚至慵懒,因为一切对他不过稀松平常,见的多了在意的就少了。
“那想必您也知道伏温前辈当年发疯的原因咯?”白朽接着话头问道。
“他很久没吃过人血,妖性大发嘛。”夏安摆了摆手:“一只猫妖非要行善事,他活该。”
“那您也不至于把他关到禁地去吧......”
夏安吹了吹胡子:“他发疯就发疯,可他竟然要吃我刚出生的孙女!老夫关他二十年他还能有什么怨言不成?”
白朽心说好嘛,感情是您哥俩赌气呢,成,算我多管闲事。
“您老哥俩闹别扭,封妖大阵都用上了,晚辈也是开了眼界。”
“不用不成啊,伏温那老东西太厉害,不用点手段可制不住他。”夏安说:“你知不知道八尾猫妖是什么东西?我碰见那家伙的时候,他幻化成人形,在一个军队里当将军,听说最厉害的一次,带着七个骑兵连下了三座城池,不损一人!要不是后来我给他喝酒喝服了,他还真要给朝廷建功立业去。”
夏安神情里流露着些许怀念,更多的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豪情:“不过那死妖怪再厉害又怎么样,不食人血不养妖力,还不是让我打趴下啦?哈哈哈哈!”
“老爷子,我看您修为高深莫测,不会就快成仙了吧?”白朽给夏安倒着茶,试探的问道。他隐约感觉夏安的修为应该不止敛神,可他现在没有法力,不能确定。
“啊,也许吧,可能我距那个境界也就是一层薄纸的距离了。”夏安摇了摇头:“可我早就不再修炼了,即使有大机缘,也轮不到我吧。”
白朽一愣:“不再修炼了?”
夏安看了看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子,你知道成仙是怎么一回事吗?”
白朽说我就是神仙,你丫少卖关子。
不等白朽回答,夏安就继续说了下去:“凡人修炼身心,得修为,长阳寿,再看功德机缘渡人成仙。所以成了仙啊,就和凡间再无关系,因为仙人与天同寿,万世逍遥,也就是斩断尘缘。”
白朽听着夏安的话,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夏安看了看他,话锋一转:“我的第一位妻子是个凡人,没有修仙的根骨,连灵气都感觉不到,她在七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白朽敏锐的抓了个重点:“第一位?”
夏安点了点头:“那之后我一心在仙路大道上修行,决定再也不入俗缘,那之后过了很多个年岁,我四处闯荡,也有了些本事,就来到了德阳城,打算寻访名家,精进修为。”
夏安渐渐的陷入了回忆,开始讲一个故事,可那故事断断续续的,白朽虽听得出其中的波折,却理不清前因后果。就好似夏安前面还在讲他遇到一个大家子嗣,名叫陆恒。而下一句就忽然说道:
“后来啊,我就爱上了一个女子......”
白朽用手支着腮帮子,在脑子里稍加整理,觉得这件事该是夏安刚刚要建立悬风阁的时候。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发展,夏安喜欢上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凭借着过人的实力和运气几经打拼,建立了悬风阁。然后,这个姑娘因为意外死掉了......
“她很有修行的天赋,可惜了,真的可惜了......”夏安有些黯然神伤:“不过她留下了帆儿,帆儿没什么资质,可我对他很严厉,逼着他修炼,我知道他一辈子可能连敛神的门槛都看不到,但修炼修炼总会长些阳寿.....”
“您是想让他多陪陪您老?”
“是啊,很自私的做法,所以我悟不得大道,想成仙也没戏。”夏安释然道:“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老夫就是贪恋尘缘罢了,这些年我莫谈闭关修行,连这一身功法都生疏下来了,这样可没法得道,何况我也不想得这个道。”
“凡人修仙都是看透了俗事,追求更广阔的世界和无穷的生命。老爷子这样为了留在人间享清福放弃仙道的,还真是闻所未闻。”白朽发自内心的感叹。
“其实晚辈这次来是为了跟您商量陆老头的事,不过您这番话听下来,恐怕是我多虑了。”
夏安端着茶杯,瞥了白朽一眼:“那是当然,放心吧年轻人,谁敢动我夏家人我就跟谁翻脸!谁敢动我孙女我就给谁抽筋扒皮......你小子也一样。”
白朽打了个冷战:“老爷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夏安耸耸肩:“喂,小子,你究竟来我悬风阁所为何事?你要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只是觉得有趣,你这小家伙眼睛里波澜不惊,光华内敛,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你究竟是谁?”
“其实......”白朽舔了舔嘴唇:“其实我奉家师之命,来德阳城调查妖物作乱之事的!”他一张嘴,又是信口开河。
“德阳城妖气冲天,我本来以为是悬风阁禁地的八尾猫妖所至,可经过调查发现并非如此......”
夏安皱了皱眉:“妖气?这么说来,我最近也感觉德阳的天有些阴沉......哪来的妖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朽说:“这妖气与陆家有莫大的干系!”
嗯,关系能不大么,陆子正都妖气冲顶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夏香橼也不至于闯了大祸。陆家是名门大家,传承正统,再怎么也扯不上妖法这种歪门邪道,这之中必然是另有内情。
夏安沉吟片刻:“你可有什么发现?”
“目前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推测,不过就快得到证实了。”白朽回道:“今天陆老头来的时候我恰好在场,他的情绪很奇怪,虽然没看到妖气,但我怕您明天要面对的,很可能就不是您熟悉的那个陆恒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陆恒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敢跑到悬风阁来,扬言要杀我满门......”
夏安忽然一愣,他抬起头来捋了捋胡子,眼神中多了一线凌厉的目光,他顿了顿对白朽说道:“小子,看来不用等到明天了,你也感觉到了吧?”
不,没有,白朽什么也没感觉到,他法力太少了。若是神识尚在,这整个德阳城的风吹草动他坐在这里也能一清二楚,可现在就像瞎了眼睛又聋了耳朵,这么多天了他确实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夏安都说的这么简单易懂了,他也不好意思装糊涂,那就只好装明白了:“......妖气?”
“看来这帮妖孽是想趁着夜色摸悬风阁,真是胆大包天!”夏安把杯子放在了矮桌上,对白朽挥了挥手:“去吧,既然你是专门来降妖的,我孙女那边你尽快过去,其他的我会派人妥善应付的。”
白朽一听,怎么着?这妖气还不止一个......可有一件事夏安说的更明了,夏香橼有危险。
“多有打扰!”白朽站起身来:“那晚辈就告辞了。”
夏安对他举杯相送:“去吧,老朽也要活动活动,免得一会儿闪了老腰,哈哈哈哈哈!”
白朽不再多言,转身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