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的人想出来,宫外却有人想走进那道高耸的宫门。
宫门外,一个穿着灰色男装的单薄身影徘徊不前,前面是长长的人龙,人龙里清一色的年轻女子。
恰逢在宫里呆满三年的宫女出宫,有人出就自然有人进,这长长的人龙里都是进宫的人选,逐期却不敢冒冒然去尝试,她只是怕还没有入宫门见到婉之就已经被处决了。
这一个月来暗里四下打探消息,只知道林长安被关押大牢,婉之被充入宫中当宫女,其他的一无所知。
上好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个黑色的墨台,边沿雕着一只放飞的纸鸢,手工粗糙至极,只是大概刻了个样子没有好好地打磨过,可见送礼之人要么是无心要么是时间太过紧迫。
景御北在接到守门侍卫传进来的信物时丝毫不觉得意外,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个人会找上门来。
叶展看了一眼那墨台,“主子?”
他跟在景御北身边几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送这么粗劣的东西进宫,尤其一向以嘴刁眼刁著称的九皇子,要是平常怕是连一眼也不会看的,但是现在他不但没有丢出门去,就连宫人端茶送水过来稍微近得前了些他远远一个斜眼飞过来宫人就识趣地缩回了身子。
景御北在房中另一侧的书案边摆弄他新买的翡翠棋子,只是视线好几次飘过来飘飘忽忽地撩一眼茶几又收回去。
叶展实在觉得自己的主子今天有些不寻常,“主子,您今日约了太子下棋。”这不特地命人从民间搜罗来的上好翡翠棋子,“再不动身可就迟了。”
景御北闻言,恍然大悟似地打了个响指拖长了尾音“噢对对”了一声,接着瞟了一眼叶展,道,“叶展,你什么时候记性倒比宦官还好了?”
叶展天生一张木鱼脸,脸上除了不惊不乍之外没有第二种表情,他是景御北的贴身侍卫,平日里只管保护景御北,旁的事他是一概不理会的,就算突然有个人死在他面前他大概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除非那个人是九皇子。
今日他怎么倒好心提醒起景御北约了太子来?
叶展轻咳一声,“属下……是关心主子。”
说得倒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是景御北差点没一口参茶喷在他脸上,如果恰好他现在正在喝茶的话恐怕叶展那张木鱼脸铁定会遭殃了!
“啧啧。”景御北夸张地摇头,“叶展啊叶展,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你还没翘屁股我就知道——”忽然一顿,摇了摇食指改口道,“算了,民间听来的话太粗俗了,你还没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屁了这种话我就不说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对那个墨台感到好奇想探点八卦吧?”
这说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叶展嘴角抽动了一下,“主子……英明。”
景御北微眯着眼,懒洋洋地冲他勾了勾食指,“想知道?”
叶展嘴角再度抽动了一下,稍一迟疑后生硬地点了点头。
景御北挑了挑眼,突然靠过来用很轻的语气说,“别学宦官爱八卦那一套。”说完看到叶展的脸变得铁青他便兀自哈哈大笑。
终于在叶展脸上看到第二种表情,景御北心情大好,“传话下去,我要出宫,改天再和太子下棋。”
而这个时辰的宫外,逐期正低着头静静坐在茶楼中等待着。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她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除了景御北,她在宫中根本没有认识其他的人。
那个墨台,是逐期情急之下想出来的信物,在边关时她就不时替别人凿刻一些墨台,南边关兴产各式各样的墨台,在当地大部分人都会凿刻墨台并以此营生,只不过逐期才迁居边关一年手艺并不精湛。
说到底不过是借着婉之曾是他未过门妻子的这一层关系来求见他,虽然现在婚约已经作废,虽然她曾经拿着簪子抵着他的脖子,但仍希望他念着一点旧情……
店小二已经第八回给逐期添茶水了,“公子,你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他都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早上了,什么也不吃只是喝水,掌柜的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随便上点儿吃的吧。”逐期身上穿着男装,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她低着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跟小二说话。
“怎么能随便。”景御北突然出现在这间并不起眼的茶楼里,手里摇着折扇,锦缎宽袍,腰系玉带,款步而来,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燕窝鸡丝汤,风羊片子,文思豆腐羹,白蒸小猪子,什锦火烧,老火汤要清淡,羊肉不能有一丝膻味,豆腐羹要嫩,小二你看着办吧,这位公子要是说一句不好吃你的茶楼也别想开了。”景御北边说边笑眯眯地,让人听不出真假。
店小二一愣,看见来人一身上好的锦缎宽袍,尤其腰间挂着的玉坠子上面雕龙刻凤,忙道,“是是,没问题,两位公子等着,菜马上就好。”说完急忙忙张罗去了。
逐期始终都没有抬头,直到景御北在她面前落座一手支在桌面撑着侧脸懒洋洋地打量她,带着调戏的口吻,“这位俊公子,敢问年庚几何,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逐期抬起头来,恰撞上他戏谑的眼神,两人均同时一怔。
映入景御北眼中的是一张消瘦的脸庞,还有皱起的眉头,也许猜得到她为婉之和林长安担忧却没想到消瘦得这么厉害。
他的眉头亦蹙起,收起戏谑的神情不满地道,“你是多久没吃饭了瘦成这样?”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逐期是没有心情讨论这些的,她今天来当然只有一个目的,但他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也总比一来就翻旧帐或是命人扣住她要好得多。
于是多少也知道他不像自己想得那么无情。
“婉之和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景御北不为所动,端起茶杯云淡风轻地喝着,“这我可不知。”
逐期一脸无奈焦急,“你怎么可能不知?人是你抓的,家也是你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