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也无星,当然会很黯。
叶孤鸿终于醒转了过来,但他却宁愿不醒地好,因为全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般,半点精气也无,他直觉浑身都似泡在酒缸中,软绵绵地好似仅存一具空皮囊。
但他却还是要坚定地向上爬去,因为他相信上面一定会有不寻常——那具吊着的尸身已不见。
但叶孤鸿却记起了这个人,他原来就是几日前在江边的那个新邺酒店碰到的那个粗犷中年。那日他被一个酒坛砸跑了以后,便再未见过。他显然不是寻常的酒客,又死在了这个不寻常的半山腰,当然会令人有不同寻常的感觉来。
身后蓦地传来了几声轻微的踏地声,叶孤鸿内力虽未恢复,但耳力却还灵便,骤然一歪上身,伸手胡乱一拉,攥住一条长藤,斜靠了过去——夜色虽黑,但凡山多藤,叶孤鸿倒也不觉得怎么幸运。
踏地声渐已靠近,听来似有三四个人,但黑暗中也瞧不清众人模样,只听得他们脚步轻灵,呼吸均匀,武功自必不凡。这么晚了才上得山来,定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叶孤鸿紧紧攥住长藤,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近了,叶孤鸿才听到原来几人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
清楚地,叶孤鸿听到走在最前的人叹道:“唉,那丫头是很可怜的。”
立刻有人应道:“听说这次翔公子要纳她为妾呐。”话声方毕,便又有人接道:“她都快成俺们的小主人了,可俺咋不知她叫什么来着。”接着,最后一人小声道:“你不知道么,主人今天刚捉来的,那女子好像叫什么歆来着。”
苏歆,是歆儿,肯定是她,叶孤鸿浑身一震,但立时又强忍住,生怕被几人听出动静。耳听得众人走得远了,但似乎仍在谈论着。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提足不紧不慢地跟着众人而去。
那四人的脚步声很轻,但步伐却不快;谈论的话语虽听不清,但可叫叶孤鸿辨出方向。因而叶孤鸿倒能不费劲地跟着他们,但他却不敢过分地追近了,因为对方几人明显功力深厚,自己此际根本不是对手。
叶孤鸿如果跟近些,那么他就会听到四人谈论的话语,就不会再想也不想盲目地跟随着他们了。
如果他跟的近些,他就会听到那为首的一人这样说道:“听说这次翔公子要纳她为妾。”
第二个人便即接着道:“她都快成我们的小主人了,可我咋不知道她叫什么来着。”
第三个人小声道:“你不知道么,主人今天刚捉来的,那女子好像叫什么歆来着。”最后一人便叹道:“唉,那丫头是很可怜的。”
叶孤鸿如果跟的远些,那么他就会被这密林丛集迷住路,便也不会再跟着那几人去了。
那么,所有悲惨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但,叶孤鸿的判断力太强,他就能取这若即若离、半紧半随的中间位置。他每穿过一个荆棘、每择对一个岔口,心中的兴奋就多了一分,他知道他离目标不远了,他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他的歆儿了。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的语声蓦地停住,周围霎时又变得寂静起来,静得有点可怕。
叶孤鸿却心喜非常,他知道目标就在前方不远处,哪还犹豫,疾步窜了过去。
夜,黑得可怕。叶孤鸿的胆子却异乎寻常地大。他大步地向前奔行着,根本再也不顾什么高手、什么陷阱了。
“噗”叶孤鸿不知触上了什么物什,突觉一盆冷水照脸泼了下来,水,竟是香味异常。叶孤鸿只闻到全身都似被喷了香汁般浓香厚重,但他却顾不得这许多,因为前方突地传来了让他梦牵魂萦的语声“出去,你们统统都出去。”
他哪还多想,箭般蹿了过去,却不知怎会突然有了力量。
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叶孤鸿伸手向前一探,却觉入手的是几根柔软的枯杆,他哪还犹豫,双手猛地向前一送,接着,整个身体蹿了过去,硬是将枯杆折断了数十根,身子这才窜了进去。
蓦地,身侧传来一人的惊叫“谁?”
语声虽哑却润,不是苏歆,又会是谁?想是她因过度地喊叫,嗓子变得沙哑了,叶孤鸿心中一痛,道:“歆儿,走,叶大哥这便带你走。”说完,伸手去拉她。
苏歆似是浑身一颤,伸出左手来拉住叶孤鸿的雄浑有力的手掌,喜叫道:“叶大哥,真的是你吗?”
叶孤鸿心中一痛:歆儿,叶大哥不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但深知这不是互诉衷情苦楚的时候,当下攥紧她的葇夷,道:“嗯,叶大哥这便带你走。”说完,一拉她手,直欲将她攥至身前,但觉她的身子顺势一转,便要近前,蓦地,乍觉她身子突地一扭,右半边整个送来。
叶孤鸿猝不及防,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一物刹间刺了进来,耳听苏歆恨声道:“坏蛋,你以为还能蒙蔽我吗?”
叶孤鸿被这突来的一幕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会拿剑刺他,他心中的痛苦比伤口更较猛烈,口中更是痛苦地道:“歆儿,为什么,为什么——”
“你,你真的是叶大哥?”苏歆突然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难道——”
“轰”,周围突然燃起了火把,围上了数十个黑衣人。
苏歆突然就看清了眼前胸口正滴着血的男子——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叶大哥又会是谁,她的大脑蓦地一片空白,身子似乎已不是自己的,只口中还受己控地不断重复着四个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哈,哈哈哈”突地屋外传来一人疯狂的长笑,道:“叶孤鸿啊叶孤鸿,被心爱的人刺中的滋味如何?哈哈,可怜地人儿,这丫头还当你是各奸佞淫邪之徒试图装扮成她的叶大哥来占她的便宜呢。”
叶孤鸿闻言,脑际蓦地一激,本来因被自己心爱的人儿用剑来刺而消沉的心理乍然机灵了许多,扭头一瞧,见心爱的人儿右手仍自握着那柄带血的剑,正在后悔、恐慌与不安,仿若已骇呆了。
他哪还不知这是场误会,当下闪电般封住正在滴血的胸口四周穴道,一把攥住了苏歆,另手同时从扎紧枯杆的长绳中抽出一条,身子蓦地旋起,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这当然是那座破棚,棚外当然便是那诡异的“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