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早已习惯了,干咳一声,道:“就是情况有变,恐怕于我们不利。南宫兄这两天还须加紧操练你的‘潜合刀阵’,后日初十,定要纯娴圆满,届可御敌。”
南宫刃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道:“这个当然,不过——”
燕北匆忙出手打断他,生怕他一直追问个没完,又是一声干咳,道:“这个只怕我也不清楚,你还是问问我们的智圣吧。所有沧门人,各回各岗,一有情况,立即回报。走,空儿,练剑去。”一口气交代完了,一手拉上身侧的徒儿,头也不回地一溜烟逃开了。
“这老小子,嘿,这老小子。”公治瞻哭笑不得地看着燕北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好了,南宫兄,就让我这个疯子教你这个痴吧。”
今天来的人又比昨天多了一倍不止,这个小酒店早已客满,甚或连外围空地上也挤满来客。
燕北就带着杨亦空信步朝店外席地而坐的众多酒客们行来,神情好不惬意。
已有几个人认出了他们,纷纷起身向他们施礼问好。由于是自己的地界,当不得表现的太过冷淡,燕北当下朗声道:“各位风尘仆仆都是为赴衡阳剑会吧?此处已是天门域内,各位的酒食饭菜便全算作天门的。”
“师傅,”杨亦空从旁小声道:“这么多人的酒食饭菜,咱天门付不起啊。”
“不,”燕北沉吟道:“只要薛清平请得起,我们就能付得起。”
“师傅的意思是,”杨亦空眉头一皱,道:“宗观与我天门——”
燕北忽地扬手打断他,道:“空儿,数月未见,待为师考教考教你的身手。走。”一展身形,飞鸢般向远际飘去。
杨亦空哪敢滞后,气贯双足,猛地一踏,身子平抛而起,瞬间,便也去的远了。
座中众人尚未及与二人再絮叨几句,便已不见了二人的身影,但心想天门请客,白吃白住,这般便宜事哪能错过?于是瞬间,便又将二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杨亦空乃燕北一脉相承,所习的轻功故也与之一辙而出。只几个起落,燕北又放慢了身形,于是,杨亦空终于没有被捺下。
衡阳七十二峰,奇谲怪秀,高耸挺拔,人所共叹。两人就这般展开身形,敞开胸襟,快然奔行于唯一一条曲折陡峭的羊肠小道上。
不知上行了几十里,岚顶终于给一块巨石拦住了去路。巨石高丈有余,却是宽逾十丈,壁岩陡峭,常人绝难攀上。但对于燕北和杨亦空这样的轻功高手,登上石顶,便非难事了。
站在高耸的山岚巨石上,两人极目远眺,只觉巨木草丛、川泽湖泊尽收眼底,群山峻岭、奇石高岚俱在脚下,一时间足以傲视旷野、睥睨天下,真真荡人心魄。
巨石比峰顶还高,杨亦空怅然喟叹道:“师傅,原以为山尖一定是山的最高点,今日才得见,原来山的最高点居然是峰顶的石块。”
燕北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徒儿,欣慰地道:“空儿,你能有此悟,为师真个心喜。人都道尖比石高,却未见石在尖上。世间万物皆无定论,亦无绝对。剑与诀亦如是,高手与庸手也不诓论。天下间没有破不了的剑招,也没有全然无误的书诀。世上没有绝对的高手,也没有平白无奇的庸手。万物都是相对的,你懂了吗?”
杨亦空默然领会片刻,却觉脑际一片“嗡嗡”直响,好似空白一片,当下摇了摇头,颓废地道:“徒儿愚钝,徒儿不解。”
“其实这也怪不得你,”燕北爱怜地看着他,道:“这是一种至深的蕴理,其中暗含空桑的初念。这只能随修行的加深而逐加体会。你现下不明白,那是理所当然的。好啦,可知为师为何带你来此?”
杨亦空沉吟片刻,方道:“是否便是要传授徒儿这番理念?”
燕北摇了摇,道:“不,方才为师伫立于巨石之上,极目远眺,胸襟敞开,由感而发,却非带你而来的初衷。”
“那?”杨亦空又沉吟片刻,道:“是因为宗观——”
“不错。”燕北欣然道:“孺子可教也。为师今日便是为宗观之事而来。宗观主持衡阳剑会,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空儿可知其意?”
杨亦空默然片刻,道:“可是说薛清平志不在衡而在他处?”
“不错。”燕北欣然道:“我天门创立百余年来,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于是,便让一些势单力弱之派嫉妒心盛。即便是强如宗观,却也因后继无力、难应百年而心忌我们博大渊源、长久不息。”
杨亦空“哦”了一声,道:“但徒儿还是不明白。他们嫉妒我们与举办衡阳剑会有何关系。”
燕北双手缚在身后,仰首看着这远际飘渺的行云,直过了良久,方才道:“宗观为何要在天门南侧的衡阳主持剑会?而且,他更请了那许多人来参加,人多混杂,难免会有些人心术不正,觊觎其他。”
“这么说,师傅,”杨亦空脑际终于灵光,道:“他请这许多人参加衡阳剑会,便是要我们大耗精力严加防患。”
“不错。”燕北沉声道:“他正是要消耗我们的精力。”
杨亦空便又不解道:“这,却又是如何?天门四绝好歹也有上千余人,即便是精力稍损,他又能讨得什么好去?”
燕北叹了口气,双目凝视远方,眸波乍澜,一圈圈地荡了开去,包裹了无际的苍穹、漂浮的云层、海浪般地群林、起伏跌宕的山峦——
直直过了半响,方才听得他叹声中暗含愁虑的话语,“唉!得失深藏人心,这便是宗观的高明处。试想,天门即疲,明年的五湖剑会孰最得宜?”
杨亦空“呀”地一声惊道:“徒儿忘了明年三月的五湖剑会。事不宜迟,师傅,这衡阳回雁七十二峰诸处想必已布满了暗桩,潜伏了无数的敌人,我们定要清除了。”说毕,一整身形,便欲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