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天气颇是晴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钟离县内,街道上人来人往如织,热闹非凡。正在这时,锣鼓声自街道的另一头传来,众多百姓都自觉的站到街道两旁,留出宽阔的马路,只见一对人马正向城门边上走来。
这些人身着衙役服饰,在前面开路,在后面,但见一身穿官服的的中年男子骑着骏马走在人群中间。
这对人马直奔城门之外的土地庙而去,百姓们都跟在后面,本是处在野外山间的土地庙,在这日,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穿官服的男子在仆人的服侍下下马,之后便是站在土地庙前,待到选定时辰一到,便开始宣读祭祀之文。
众多百姓对于官员说读的那些文绉绉的话语半点也听不明白,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直溜溜的看着那些祭祀用的祭祀品。皆因每年祭祀完毕,其官员都不会带走,不仅如此,用不完的也是分给了那些村民。
官员宣读祭祀之文完毕,便开始上香。可是就在这时,一股阴风自土地庙里袭来,将官员的帽子都给吹落了。
众人见状,皆是大惊失色,以为是土地公公发怒了,通通跪倒在地,不断磕头赔罪。
“大胆县官,竟敢乱设科目,征收百姓的汗水钱,你可知罪?”此时庙里传出一道浑厚无比的声音,颇是慑人。
这县官一听,却是不去注意其中蹊跷,一个劲的磕头不止,嘴里说道:“下官知罪,望社神给下官一次补过的机会!”
在先前之时,伯颜禁止南人参政,取消科考。后脱脱当上中书左丞相,恢复科考。按理说读书人对于鬼神之事,信之者少。但这县令平时苛收杂税,弄得民怨沸腾,早已心虚。
先前那一道怪风,就已经令他心里生出恐惧,此时听到质问,不疑有他,以为真是社神显灵,问罪于他。
岂不知现在那土地庙内,三个少年附在那案桌之下,忍住没笑出来。
这三个少年自然便是朱重八、汤和以及周德兴三人。那晚他们商议良久,决定伴神下下这为害一方的县令。适才说话的便是朱元璋,他虽然是三人中最为年幼的一人,可是声音却是沙哑浑厚,虽然带有些稚气,却是颇具威严,这也是能吓到那县令的原因。
朱重八再次整理嗓子,道:“哦?不知道县令大人如何补过?”
县令一听还有补过的机会,心中一喜,道:“下官一定将收来的‘撒花钱’,‘过节钱’等通通返回给百姓,望社神给下官机会!”
“嗯,既是如此,那本神便给你这次机会,记住,下不为例!”朱重八拉长嗓子,沉声说道。
此时周德兴再也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在笑声出现的瞬间,朱重八和汤和皆是脸色一变。可就在这时,一阵大风突然刮起,土地庙周围的大树有几棵顿时拦腰而断,砸在地上,发出轰隆响声,盖过了周德兴的笑声。
那县令见到如此景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战战兢兢的道:“不知下官为何又冒犯了上神?上神息怒,上神指出,下官一定改过。”
朱重八三人虽然在土地庙内,可是外面发出的声响,自然是听到的。三人心里无比焦急,害怕外边的人知道是他三人捣鬼,那就是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此时听这县令话语,自然是没发现三人。三人心中满是疑惑,恨不得外面的人都马上离开。朱重八思绪一转,打了个呵欠,道:“你没有冒犯本神,刚才本神只是打了喷嚏而已,不必在意,尔等快些离去吧,本神累了,要歇息了!”
那县官闻言,才松了口气,看向那折断的大树,心中道:“神仙就是不一样,打个喷嚏放个屁,都有不凡的威力!”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又是一颤,心想着神仙传闻都是神通广大,刚才心中所想他会不会知道?不过见到没什么动静,他才放下心来。
此时朱重八再次发声:“尔等还在此逗留,是想本神送你们一程么?”
县令再次失色,忙叫道:“下官这就带他们离去!”
“记住,你说过的补救之道,本神再次下凡,若是你没有做到你说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县令连忙擦汗,带着众人纷纷奔跑离去。
三人躲在案桌下面,此时外面再无人声响动,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齐齐发出大笑。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三人正开心之际,外面却是传来一道声音。这声音不算高亢,也没有多凌厉,相反,这声音宛如一道温阳,在三人心间传荡,三人皆是停止笑声,面色恢复平静。之后便是一惊,因为在此时,但见一背背长剑,手持拂尘的老道走近土地庙。
他须发皆白,但面色却是红润,宛如刚出生的婴儿。朱重八看到这老道时,心中没来由的一紧,他那仿若月牙铲的脸上,露出警惕之色。而周德兴却是颇为好奇的看着老道,汤和皱着眉头,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道看着三人的表情,微微一笑,之后便又走出土地庙。三人相视,不明所以,也走出了土地庙。
当三人看到那倒在地上合抱而粗的大树时,回想起先前那震耳欲聋的响动,皆是一惊。
这老道不是别人,正是时下武林中五大绝世高手之一的云华真人。泰定五年,他于泰山玉皇之顶,见紫气东来,推算出帝王星降。十几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却是没有找到那帝星降临之处。
前些日子,他来到濠州,冥冥中一丝感应,他离帝王星近了。但是因为修为浅显,天机莫测的缘故,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依然不知道是谁。
朱重八三人潜进土地庙时,他便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小憩。他对这三个少年突然来了兴趣,当看到朱重八时,一切便已经明了。而对于在他身旁的周德兴,一种冥冥中的因果浮现,他知道这将会是他的传人。
世人知道他的武功功参造化,但是更佩服他的未卜先知,那才是他的毕生本事精粹。
周德兴笑声传出时,正是他以强劲内力隔空震断了旁边的几棵大树。轰隆声响起,便盖过了周德兴的笑声。
云华真人走向朱重八,朱重八心神不由绷紧。云华真人看着他那酷似月牙铲的脸,不由神色严肃。之后便是问道:“小兄弟可有名字?”
朱重八闻言不由一怔,他因家里贫寒,不得读书。因为同汤和和周德兴二人是好友,耳濡目染,更是暗下学习,懂的虽然比不上那些才子,可是却不在周德兴与汤和二人之下。
但是没有进过学堂,就是没有名字,这是不争的事实。只听他道:“晚辈朱重八,劳烦问候了!”
云华真人微微点头,此时他看向朱元璋,但见他眉心命宫之处的紫气旺盛,一股王者之气隐隐而发,这其中却是还隐藏一缕瑞气,他不由说道:“贫道见小兄弟天资超凡,一身正气,将来必是国之栋梁,必会福泽天下苍生,贫道僭越,赠小兄弟‘国瑞’二字,小兄弟你看如何?”
朱重八一听,心中对于残暴的大元早已恨透,不过他却是不显声色,行礼道:“多谢前辈赐名,晚辈荣幸之至!”
云华真人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周德兴,道:“你可愿做我的徒儿?”
周德兴闻言一惊,这老神仙看上了自己,要收自己做徒弟?他心里千百个愿意,但是却是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华真人见状,却是摇头失笑,道:“你回去同家人告个别,再随贫道云走去吧!”
周德兴终于回过神来,拜倒在地,道:“徒儿见过师父!”
云华真人捋须而笑,之后看向朱重八道:“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周德兴闻言,却是一怔,他看了朱重八和汤和一眼。汤和没有说什么,也不见任何表情,朱重八却是向他微微点头。
汤和同周德兴向孤庄村走去,而朱重八同云华真人站在土地庙庙前,良久,朱重八开口道:“不知前辈有何赐教?”
云华真人微微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我为何会给你取字‘国瑞’?”
朱重八淡淡道:“小子不知!”
云华真人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只听他道:“我希望你功成名就之日,造福天下苍生,为国之祥瑞!”
朱重八心中暗暗一惊,他心中虽然有志,不甘于现在的生活,平日里也是众多孩子的王。可是至于心里的想法,却是无人得知,他对大元王朝已经恨到透顶。所以他心里藏了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此时云华真人这么一说,他以为云华真人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心里对于云华真人的警惕,实已到了极致。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前辈说笑了,小子这一生恐怕都是只能为刘德家看牛干活,会成什么功名?”只是那笑容颇不自然,很是别扭。
云华真人闻言,微微一笑:“你的年纪在三人之中应该不是最大的,可是他们两人却是都听你的,这就是权。能发现他人之短,以己之长克之,这就是谋。不曾入得学堂,却是学了一身高过我那傻徒儿的本事,为地主家放牛,却是放出了惊人权谋······”
朱重八心里早已慌乱,不过他面色依然平静,他打断了云华真人的话语,道:“前辈究竟想说什么!”
云华真人微微摇头,道:“罢了,你只需记住,行事莫要太过狠戾,那会有伤天和就行了!”
云华真人说完,便是一抚道袍,飘飘而去。朱重八站在那里,却是思忖良久。对于云华真人的话语朱重八很是疑惑,如今的他,有什么能力去伤天和?
想不明白,他便是自个回村去了。云华真人却是没有走远,此刻的他,立在一棵大树之巅,只听他轻声自语道:“自古一朝之祖,莫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如今的你,面相奇特,未入天命,却已是身具血煞之气,不知道天下定时,这人世间又会多出多少白骨?”
朱重八回到了村里,这一天孤庄村迎来了两件喜事。第一件事那便是周德兴拜了高人为师,举村皆来恭贺,村民们看着周德兴时,眼中都满是羡慕之色。
第二件事最为离奇,那就是这一日官差再次来到孤庄村。起初时村民们以为这些官兵是前来收钱的。由于有了朱五四一家的前车之鉴,众多村民听到锣声时便急忙前去集合。只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官差不是前来收钱,而是送钱的。
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却是把村民给搞懵了,众人看着手里的钱,有点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真的。直到有人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刺心的疼痛时,众人才相信这是真的。
自古百姓怕官兵,更何况是元朝的官兵。所以当他们送出钱时,大多数的村民都没有感到高兴,相反,却是开始恐慌。官兵送来的那些钱,他们完好的藏起来,丝毫不敢动用。
朱五四家里,朱五四同众多村民都是抱着一样的心态。只是朱重八却说那没事,朱五四对于朱重八的说的不敢苟同,于是还是把那钱给收好,半个子儿都不敢用。
朱重八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他背在后面的双手,却是握得紧紧,表达出了此时他复杂的心情,他双眉一挑,眼中闪过坚毅之色,像是决定了什么。
(注:社日为民间祭祀土神的日子,一般为立春、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朱重八在濠州投军以后才改名为朱元璋,字国瑞,还有周德兴是学过算命,但不晓得跟谁学的。这里纯属瞎扯淡,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