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长白不喜欢这样的柒风,很不喜欢。他失控的样子,伤害自己的样子,又将自己藏在重重的墙壁之下的样子。于是他走了过去,踏过满屋的荆棘,他站定柒风的面前。弯腰,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拿出医药箱,以骑士的姿态捏起柒风血淋淋的一只脚,一点一点地为他清理伤口。
柒风脸色平静,好像刚才做出那一切的不是自己一样。目光呆滞,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是那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柒风维持的状态,包括后来他进了疗养院,直至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的状态。距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过,可是这次略有不同。他,在生气。虽然柒风仍然面无表情,但他发红的眼眶出卖了他,明显是由生气导致的脑压升高而引起的充血症状。
是谁,会让他有这样强烈的感情波动?
“风妹,疼吗?”
从单薄的衬衫里伸出一只手,拉过塔拉在沙发上的毛毯,他倒头睡了。
啧啧啧,真不礼貌。
从房间里抱来厚厚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又花了三个小时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扔掉了堆满了的垃圾、拖干净地面给桌上的花瓶换上新水——这簇鲜花从买回来起就一直是长白照顾。最后,他给自己冲了一杯柠檬水,搬了把椅子守在柒风旁边,随便编辑了条短信告知父母自己今晚住柒风家。做完这一切的他刚要坐下来,却看到了被柒风扔在旁边的手机——亮着的屏幕上出现两个并排坐着写作业的人的胳膊。
看着照片上的那行文字,长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红绳,照片还有他的失控。柒风正因为一个女孩而变得面目全非。
这很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柒风觉得自己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中颠沛流离。一会儿是妈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一会儿是苏铁山和他的*,不一会儿这些全变成了夏小冉温暖的身体。她乌黑的头发,她洁白的肌肤,她看不出曲线的身材……她的所有,在梦里与他融合。
她微张的红唇,因为气闷而急速泛红的脸颊,大汗淋漓间这一切又变了场景。她和另一个男生在自习室里,她的眼睛里全是他,全是那个男生。柒风恨不得一刀一刀切碎那个男生的身体,然后将她囚禁。用铁链拴住她的手腕,身体力行地教会她怎么取悦自己。
从噩梦中叫嚣着醒来的时候,柒风就知道自己完了。他染上了一种名叫“夏小冉”的毒瘾。
屋子里模样大变,干净得如同自己的发疯像一场幻境一般。窗帘仍然拉着,屋内开了一盏极其适合睡觉的黄色小灯。长白坐在自己头边,腿上躺着一本《人间失格》,他手边泡着一杯柠檬水。一切,都让柒风觉得岁月恬静。
阿白已经习惯了为自己收拾残局,每次每次,一觉醒来一切总会回到原位,而他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地对自己说:“醒了?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九岁那年如此,十岁那年也如此,现在依然如此。究竟是什么,让和自己同岁的比自己幸福得多的长白成熟得这样快?柒风扶着钝痛的脑袋,不去多想。
可是他应该多想的,多想怎么会有人比同龄人成熟到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然后他就会意识到这不是成熟这是早熟,然而早熟是魔鬼的领域。
“你醒啦?”长白合上书本,笑着询问他“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你收拾了这些?”柒风一开口,发现喉咙痛得不像话。
“嗯,随便弄了弄。”长白随口带过自己忙忙碌碌的三小时。
“真是,麻烦你了。”柒风垂眸道。这家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他怀疑自己昨晚的行为真的发生了吗?可是没有一点痕迹,让他无从追寻自己的情绪,也让自己对夏小冉的执念孤零零地显得可笑。他需要发泄自己的心情,他也需要破碎的后果来提醒他情绪存在的真实性,使他不至于变成一个对任何事都漠然的透明人。七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柒风就是这样的一个freak。
长白轻轻把书放在一边,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并从医药箱中拿来一版药。
“你感冒了,把药吃了,今后不准再穿这么一点了!我去给你煮粥。”
“好好好,长妈妈。”
长白一记眼刀飞过,柒风哈哈大笑起来,扯着破公鸭嗓说道:
“啰啰嗦嗦,真的像个欧吉桑一样啊。偏偏贤惠得要命,真是让我犯难,以后到底要不要找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呢?”
长白在淘米,听到这句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那么,你有中意的人选了吗?”
“有啊,你啊。”
“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妹,你说过不对我隐瞒什么的。”
那边笑容戛然而止,过了好久声音才重新响起。
“有一个女孩,我……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但是我……没有办法忍受她眼睛里没有我这件事,一刻也没有办法忍受。”
“那个红绳吗?”
“嗯。”
水声舀舀,长白最后那句话淹没在做饭声中,最后进入柒风耳中的只是些残破的音节。
大概,是祝福的话吧。柒风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