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木船游过漫长血黄的忘川河,这里的天总要比别处阴郁许多,不过这点丝毫不打扰暖酥探望孟婆奶奶的喜悦心情。
船抵达岸边,暖酥轻提丝滑的裙裾落脚顺利登岸,岸边盛满嫣红色的彼岸花,经千万年不衰,远远望去像极了火红的一片血海。每每见此,她的心不由得如滔滔江水翻滚。
忘川河旁有块叫三生石的青石,石身上刻了鲜红如血的四字“早登彼岸”,据说此三生石记载了世人的前生今世与来世,可为何她在这儿找不到一星半点有关前世,亦或她的今生与来世?一片空白如纸。她哀愁低眉,指尖触及冰凉的三生石,想必是喝了孟婆汤以至她忘了一切。
她亦好奇,自己是否与修竹那般有爹有娘?亦有爱慕的心上人?
“嘿!”
暖酥收回思绪转过头却不见喊她的人影,亦不惊不怕,不由挽起嘴角浅笑,不用想她便知是何许人逗弄她。
“孟奶奶。”暖酥哀叹一声。
“好吧,这都被你发现了。”话音落,她便现了身。
女子一袭祥云纹古香缎长裙落地,环抱一对风纹琵琶袖,眉眼盈盈带笑,发髻上戴着一支别致小巧的小灯笼木簪。此女正是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上天念及她思夫之情感动世苍,免去她的轮回之苦,命她在此熬制能使人忘去记忆的茶汤。
可惜的是,她亦喝了自己亲手熬制的茶汤,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不也成了一缕过眼云烟?只怪造化弄人呢,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孟婆扑上来亲吻她的脸颊,“怎么?又想我了?”
在这里待了上千年,日日见到的除了鬼就是鬼,再没谁陪她聊天,如今可好有暖酥陪她,她很是愉快。
“我想你。”暖酥声情并茂表达,拿手指戳她饱满的额头,“才怪!”
“不想我,那就请回。”孟婆干脆送客,坐在怪石上翘起不雅的二郎腿,摘下灯笼木簪拿在手上玩来玩去。
“我的姑奶奶,好好好,我想你,我想你。”暖酥服了她。
“这样还差不多。”孟婆甚是满意,接着又开始变法子唱大戏,“哎呦喂,我这……腰酸背痛的,欲断了欲断了!”不忘偷偷抬眼瞥暖酥的动静。
等上好一会儿,暖酥一尊木似的伫立在那儿不为所动。
孟婆气得跳起身,双手掐腰,努嘴,“哼!好你个流暖酥!”
暖酥挑了挑耳缝,悠然道,“鬼来了。”
孟婆正恼火着呢,偏生此时有鬼往她枪口上撞,奈何桥上一名悠柔的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乌丝披肩,步伐轻缓徐徐走来,蹙起眉心来尽显风情惹人怜。
罢了,又是一名多情女子,孟婆不想当恶人端给她一碗汤,好让她赶紧喝了转世投胎。碗缘送到唇,却不想汤与碗齐齐摔碎在桥上,一声碎响怪吓人,“我不喝,我要等周郎!”
她亮出匕首。
“你!”孟婆星眸一闪,手中的灯笼木簪化成一把蛇头藤纹木杖,起势便要攻上。
“且慢!”暖酥扼住她的器杖,望着那倔强的女子,硬声道,“你不喝孟婆汤也可以,不过你须只身跳下这忘川河,熬上千年之苦,你可愿意?千年里,你会眼睁睁看着你爱的人一次又一次走过奈何桥,你盼着他别喝孟婆汤,可他还是喝了。直到千年,你若心念不灭,即可回到人间寻你所爱之人。”
“万万不可!”孟婆知晓这不是常人所能受得住,她一介弱女流又怎能受得了?孟婆在这儿待了如此长时间从未遇见有人能熬过漫长的千年之苦,且不说千年,百年都难的很。
“周郎,我们来世再见。”她闭目落泪不加思虑,纵身跃入血黄的忘川河消了踪影,水面泛起一层涟漪,只剩一把油纸伞孤零零的落在桥上。
暖酥缓缓拾起油纸伞,哀伤的目光落在女子落入的地方久久无法回过神,若非她,那女子怎会这般断然跃入忘川河?她亦不过是见不过这般生离死别的场面,她可真是害人不浅。
“这不是你的错,亦不是她的错,错的是情。”
暖酥凝视孟婆,从她清明的眸中她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冷漠淡然,那是一种看淡世俗的眼光。或许她并没能忘记她的夫君,又或许她心中的爱苗从未拔除,明知心会痛却还要放任它茁壮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