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既晚,两人便宿在了桃花林里。燕然富家公子出身,何曾如此餐风露宿过?自然有诸多不满,牢骚满腹,抱怨不停。全无敌不厌其烦,随手就是几拳,燕然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江湖原则,只得忍气吞声再不发一言一语。
当夜月黑风高,燕然几次想溜之大吉,却不想全无敌异常警醒,稍一动弹便是被摁在地上一通老拳。燕然也只得眼泪汪汪地断了念想,胡乱蜷在桃树下,分外凄苦地似睡非睡了一夜。
天刚破晓,晨雾渐起,桃林里如梦如幻,花香四溢。燕然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却赫然发现一对铜铃大小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毛骨悚然,“干嘛?又想打我?”
只听得全无敌干笑几声,“小子,只要你不跑,老子才懒得打你。老子看你骨骼精奇,根骨不俗,不如跟着老子练剑吧?”
燕然却是连连摇头,“不学!不学!似你等出尔反尔、胡作非为的大恶人的三脚猫剑法,本公子道亦有道,还瞧之不上!”
全无敌勃然大怒,“老子剑法东南第一,便是那雁荡派掌门也得敬老子三分!老子见你算是可造之材,有心想指点一二,你倒拿起架子来!”
燕然仍是摇头不已,“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食嗟来之食!再说了,本公子使惯了长刀,不屑去学你这恶者之剑!”
全无敌怒不可遏,作势要打,燕然把心一横,横竖已被暴打过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两次。全无敌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悻悻地说道:“天底下多少人欲求老子指点一二,老子一概懒得理会。今日倒好,倒似老子来求你了!”
燕然也不搭话,只是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全无敌突然一阵心累,黯然叹了口气,“走吧,清晨露重,去寻个过早摊儿,老子饿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桃花林,拐往官道走去。全无敌在前大步流星,燕然在后无精打采,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跟着。每每全无敌朝后怒喝一声,他便快走几步,待全无敌转身回头,便又摇头晃脑慢慢前行。
行了约摸半响功夫,突然间官道上隐隐响起了马蹄声。不多时,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二十来骑,蹄声奔腾,乘者纵马疾驰。
燕然心情沮丧,自然懒得理会。猛听得蹄声之中夹杂着阵阵唿哨。过不多时,唿哨声东呼西应、南作北和,竟然四面八方都是哨声,似是相互之间前后呼应的暗语。燕然自幼便在西凉大营,军马奔腾,张弛有度,处处秩序井然,令行禁止。浑不似这队人马蹄声急促,杂乱无章,倒像是乱骑入关打秋风的草原马贼。
胡思乱想中,有四五匹健马直抢了过来,马上乘者一色黑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其中一个精壮汉子冲着燕然喝道:“小子,此道可是直达候旨殿?”
燕然瞠目结舌,仓促之间却是支支吾吾无从说起。精壮汉子大怒,挥手便欲将马鞭抽来,身旁一个黑瘦老者忙伸手拦过,温言劝道:“三儿,何必与这傻小子置气?正事要紧!”
精壮汉子狠狠地瞪了燕然几眼,低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一紧马缰,正待策马离开,却见燕然怒发冲冠,闪身立在马前!
燕然可是堂堂西凉大都督燕赤行的五公子,所谓金枝玉叶,所谓贵不可言,不外如是。除却全无敌对他动撤连打带骂外,可曾受过这般腌臜鸟气?此时正是新恨旧怨涌上心头,直须发泄一通才可舒心畅意。
精壮汉子向来嚣张跋扈,见燕然竟敢拦住自己坐骑,想也没想,扬手就是一鞭抽去。燕然军营长大,自幼便熟识马性,见马鞭抽来,也不惊慌,反而一个闪身,竟是钻去马腹之下。
转眼之间,燕然自马腹下一个鹞子翻身,便已是稳稳落于马背之上!马匹受惊,两只前蹄高高举起,仰天“咴”地一声马嘶。燕然不慌不忙,伸手夺过汉子手里的马鞭,随手便将那精壮汉子扔下马去!
“啪啪啪”,燕然一手拉住缰绳,一手连续三鞭抽将过去,直抽得那精壮汉子哭天喊地,在地上翻滚不停。
旁边数骑上的黑衣人纷纷“刷”地一声拔出钢刀,团团将燕然围在当中。方才那名黑瘦老者开口说道:“好俊的身手!老朽天目山清风寨三执事周通,敢问阁下究竟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燕然嘻嘻一笑,突然醒悟这何尝不是一个脱逃的良机?当下也不搭言,只将那双腿一夹紧,随手一鞭便是抽在马臀之上。那马儿臀上吃痛,长嘶一声,竟是后腿一曲,随即高高跃起。
迎面数骑见那马儿来势汹汹,竟是不由自主地闪避出一条通路来。燕然大喜,连忙策马扬鞭,从那通道泼喇喇地夺路而出,头也不回,旋风般地向前方疾驰而去!
那群黑衣人顿时炸开了锅,大呼小叫,喝骂不休,纷纷策马向燕然追去,却看到黄沙漫天的官道上突然闪过一道剑光!
那剑光气势如虹,那剑光迅如闪电,剑光过处,血柱冲天,竟将这满天的黄沙都染作猩红一片。
那道剑光,竟是一剑将燕然座下的马匹从中剖成两片!
众黑衣人慌忙拉缰勒马,面面相觑,天下竟有如此的武功,如此的快剑!黑瘦老者以手搭个凉蓬,极目望去,但见漫天黄沙里,一条长瘦的中年汉子一手将方才那个夺马的年轻人举在空中!
全无敌一手抓住燕然的胸襟,将他高高举起,露出一丝猫戏老鼠般地讥诮笑容。燕然胡乱挣扎着,双足踢个不停,口中绝望地嘶吼,“住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全无敌森然回道:“小子,事不过三,再有下次,老子打折你的双腿!
黑瘦老者看着全无敌那副生人勿近的尊容,猛然想起一人,顿时心头大惊,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浑不知如何是好。
全无敌将燕然扔到一旁,转身冷冷地望着一众黑衣骑者,表情倨傲,不可一世。众人为他气势所逼,更是大气都不敢再出,纷纷悄声下马,紧张得如临大敌。
全无敌面无表情,冷声道:“你等行色匆匆,究竟所为何事?”
黑瘦老者左右看看,咳嗽一声,恭谨回道:“不知剑魔大人在此,小的们唐突,还望剑魔大人见谅。数日前雁荡山三绝宫至宝青龙印被盗,雁荡派颁下东南江湖令,谁能拿回青龙印,谁便可在三绝宫习剑三年!”
全无敌不置可否,黑瘦老者看了看他脸色,继续说道:“一令既出,江湖哗然,一时间各门各派均是倾巢而动,试问谁不觊觎那三绝宫里的雁荡剑典?昨日便在那瘦西湖畔寻到那两个盗宝之人,结果一死一逃。到了夜间,收到大当家的飞鸽传书,说大伙儿已将逃脱的那人围在了候旨殿,小的才带着这帮兄弟快马加鞭地赶去与大当家汇合……”
全无敌挥手打断黑瘦老者的说话,“青龙印,也是你等武艺平庸之辈所能觊觎?老子今天心情不错,滚吧!”
黑瘦老者如伦仙音,慌忙恭敬一礼,挥手领着众人灰溜溜地退了去。在全无敌身前竟不敢上马,直待走出十数丈后才一一翻身上马,转眼逃得干干净净。
全无敌瞅瞅一脸苦大仇深的燕然,倒是好笑起来,“小子,走吧,咱们也去候旨殿凑凑热闹,那里有酒,有肉,还有青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