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鹏程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你想让冶金局牵头搞这件事?”
胡杨没有迟疑的回答:“没错,我是这么想的。”
罗鹏程说道:“冶金和农机不在一个系统内。你可知道这其中涉及多少部门?”
胡杨问道:“冶金局打招呼,也不够吗?”
“你还年轻,官场很多事你还没有经历过。你这个想法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的身份有问题。你不在农机系统内,算是一个外人。一个外人帮他们解决了大问题,这并不会让那些头头脑脑的脸上有光彩,正相反最大的阻力就会来自他们。”
“您的意思是,即便这事对哪啊写农机厂百利无一害,他们也不会被接受?”电话这头胡杨不由皱起眉头。
他虽然设想过会遇到技术上的困难,会遇到各方面的额阻力,但罗鹏程所描述这种情况真的他的意料之外。
胡杨从来都不是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他从来都不迷信所有正义,所谓公正,所谓真理。
胡杨见过太多为了利益不要脸的人。什么义气、道义、协约、协议统统可以为了利益丢弃撕毁。
可这为了面子不要利益的,还真是让他无法理解。面子这东西,真的大过天吗?
罗鹏程继续说道:“这件事,局里不能出面。但你说的高频感应堆焊设备,现在倒是可以马上着手。不过有两个方案要你来选。”
胡杨心里一动,说道:“领导,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早有准备。”
罗鹏程毫不客气的打击胡杨:“你才发现吗?你以为你是第一想到这些的?还是说,你觉的我也是个尸位素餐的普通官僚。”
胡杨小心的提醒:“领导,电话说这个不好吧。”
罗鹏程好似并不在意:“呦呵,和安全局的小子混了几天,警惕性还高起来了。”
胡杨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和平年代也有斗争。这您应该比我更明白。”
罗鹏程说道:“我还不用你个毛头小子教育。”
胡杨说道:“我哪敢,领导咱还是先说哪两个方案吧。”
罗鹏程说道:“两个方案,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求名,一个求利。”
胡杨心里微微一动。中国语言内涵丰富博大精深。在官场中更是体现尤其明显。一字之差就可能代表完全两极的态度。
而这个求字,却不是官场的常用字。换句话说,这句话并不是以上下级关系说的。胡杨对这位顶头上司的评价一直都不错。是一个难得的,有能力有手段也愿意干实事的干部。
但说道两人的关系,胡杨一直认为是维持在上司欣赏一个有能力下属的程度。但他今天的反应,明显是已经超过了胡杨的判断。
事有反常,虽然未必有妖,却肯定有因。自己不在北京这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胡杨没有表露心思,而是嬉皮笑脸的说道:“领导,不能名利双收吗?”
罗鹏程很干脆的回答:“不行。”
胡杨叹气:“那您说吧。”
罗捧场说道:“求名,那就写份报告署咱们俩的名字,送到上面去。只要打几个招呼,就可以促成一次冶金、机械还有农机系统的大会战。结果对各方面肯定都会是好的。你和我也都会得到上面的表彰。”
署名这事胡杨当然不会误会罗鹏程是要窃取他的功劳。没有他罗鹏程署名,那报告肯定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甚至更有可能被某些人直接拿去换个署名发出去。
很多时候,领导为了保护下属,老教授为了保护学生,都会采用这种方式。当然,也有些人真的是存了不好心思,但相对还是少的。
求名这个方案很稳妥。几乎不存在任何风险,还能在各个系统内提高一下知名度。以后只要胡杨还在体制内混日子,这必然将是履历上一条漂亮的记录。
但如果真的想求名,拥有三十年朝前记忆的胡杨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做到。但这些都不是胡杨想要的。重生一次机会如此珍贵,只为一己之私利就太过浪费了。
胡杨说道:“那另一个方案呢?”
罗鹏程好像并不意外,略带笑意的说道:“没看出来,你这么爱钱。”
胡杨也笑了笑:“不是爱,是缺,缺很多。”
不知是不是在品这爱钱和缺钱的区别,另一边罗鹏程沉默了好一会才又说道:“关系我帮你找,但剩下全靠你,但同样收入也全归你。”
胡杨有些不确定的问:“我的身份,这么做合适吗?”
罗鹏程说道:“谈不上合适,但也没什么大问题。短期内风向不会有大的变化。重点是要把事情做的足够个人。”
胡杨眼神一亮:“您是说申请个人专利?”
罗鹏程肯定道:“对,年初刚刚出台的专利法会在明年四月一号正式实施。你可以提前去去备个案。”
胡杨说道:“可是严格说来,高频感应堆焊应该并不符合专利的申请条件。”
罗鹏程说道:“其实能不能真的申请到专利并不重要。备了案就够了,将来就算不批,也不是你的问题。法令公告到实施这段时间是很微妙的。”
这么一说,胡杨的心里就算有了底。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领导您就不担心我找不到这么多钱?”
“缺钱和没钱不是一回事。你尽快销假回来。”
“好,我争取三天后回去。”
挂断电话,胡杨用了半个小时消化所有的内容。理清了所有头绪之后,胡杨就开着车离开了冶金局直奔铁西区的一个小旅馆。
临近沈阳站的一个普通的小旅馆门口,站着三个都穿着旧军装但风格和年龄都非常迥异的男人。
一个可能是有三十多岁的胖子,一个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壮硕青年,还有一个消瘦的和胡杨有一拼的少年。胡杨的车就停在他们面前。
胡杨下车之后和他们一一拥抱。三个人三个年龄段,三种风格,连称呼胡杨的方式也都不相同。
胖子叫管冲,真的只有三十出头,他叫胡杨:“老胡。”
青年叫项凌江的年纪有二十七八,他叫胡杨:“杨子。”
少年王少阳,金年十七,他叫胡杨:“胡叔。”
胡杨一一打过招呼后说道:“一路辛苦了,先上车。”
管冲撇了撇嘴:“路上不辛苦,无聊才最辛苦。”
胡杨嘴角微翘:“想忙还不容易,就怕你们以后会怀念无聊的日子。”
管冲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项凌江脸上冷硬的线条微微变形,算是一个冷笑的表情。至于少年王少阳,连高中还没毕业呢哪会有时间无聊。
这三个人和胡杨都算有过命的交情。管冲和项凌江以前也都曾经在第一军服役。管冲是作战室情报参谋,项凌江是警卫连的排长。
他们三个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人,是在团部禁闭室里认识的。
很多首长都评价管冲天生就是搞情报工作的材料。二十出头他就已经是少校参谋了,可见他的能力极为出色。但少校就是他军旅生涯的顶点。
做情报工作很多时候需要“变通”。管冲又不是一个喜欢按规矩来的人。和胡杨经常会在禁闭室里相遇。而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从是重复着功过相抵的循环,直到复原也还是少校。
项凌江情况正相反。他天生就是个军人的料子。几乎拥有优秀军人的所有的特质。英勇果敢,意志顽强,不畏生死,作战技能强大,而且长的还很英俊。
军旅生涯唯一一次进禁闭室,就是和胡杨一起违反了战俘纪律。他们一起杀了几十个战俘,因为胡杨和项凌江的老班长,就死在了那场战斗中。但不是在作战中,而是在受降战俘的时候。
而这位他们共同的老班长叫王国刚,就是王少阳的父亲。
那次战俘事件中,已经身负重伤的胡杨抗下了大部分责任,被勒令立即复原。而在不久之后,那场战场结束了。管冲和项凌江都申请转业,项凌江直接去了王国刚老家,照顾他留下的独子。
胡杨和他算是一直都有联系。胡杨每个月都是把钱汇给他的。
王少阳这个孩子和他父亲完全不像。如果不是王国刚不止一次,给他们展示过儿子的照片,而且是从小到大的好多张。胡杨他们真的很难相信。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会有一个豆芽菜一样的儿子。
不过接触一段时间之后,他就都发现这绝对是老班长的儿子。除了瘦弱的身体,性格上几乎就是老班长的翻版。
这次胡杨把他们从老家叫到沈阳,其实并没有说任何理由,只说需要帮忙。他们三个便毫不犹豫的赶了过来。
这见了面之后,管冲便忍不住要开口询问:“什么事要找我们帮忙,不光联系我们,很多战友都收到了你的消息。”
胡杨笑道:“不愧是搞情报出身的,消息就是灵通。”
管冲没接这记马屁,追问道:“什么大事要联系这么多人,快说。”
胡杨说道:“我觉的你们这些人回地方太浪费了。应该集合起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更有意义?”
管冲重复了一遍,眼神中透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项凌江在后座冷冷的说道:“我们这些人,除了在战场上还有哪里能让我们更有意义。”
胡杨说道:“战争或许不会再有,但战斗永远都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