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李锋芒假辣椒这篇稿子为报社发行创造了条件,但在《河右晚饭》创刊初期,影响力跟不上,田禾只能不择手段利用各种条件。
孙继全一口气看完田禾拿上去的大样,很是欣喜:孺子可教,这个李锋芒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我马上安排日报夜班,把这个稿子编辑成千字左右的稿件,明天见报。
田禾点头:这孩子肯动脑子,能吃苦,写稿子有灵性,我看接下来成立的特别报道部,他可以领军。
打了一个内线电话,很快河右日报社的夜班编辑过来,听孙继全吩咐完稿件处理后,问了一句:孙总,怎么署名?
田禾看了一眼孙继全,说:署河右晚报记者李锋芒。
孙继全想了想说可以,“放到文后,这是一个先例,告诉夜班同志们,以后用晚报稿子,《河右日报》就照这个格式署名。”
等夜班编辑出去,孙继全接住刚才的话题:特别报道部的人选现在就李锋芒一个吧,你继续观察观察,跟李甫商量下,起码够五个人再正式挂牌成立。至于负责人,你们定,李锋芒是个不错的人选,我的意见是不能一下子提成主任,先给个首席记者,全面负责部门工作。
站起来,田禾感慨:老孙啊,你是爱之深责之切,我听说这次李锋芒的报道,你给他上过课?
孙继全笑了笑反问道:难得你不喜欢有才华的孩子?
田禾说当然喜欢,哪为啥不直接就让他当这个主任?孙继全又笑了笑:再多点磨炼没坏处,要不然哪天跟你当年一样在办公室门上贴个纸条,我不是又得到处说好话吗?
哈哈笑,田禾说我觉着李锋芒不像我,像你,长相、做人、写稿子都像。
办公室门口贴纸条,这是一个故事,关于田禾持才放狂的故事。
那时候田禾还是河右日报社副刊部主任,有一天他在自己办公室门上贴了个纸条,上书“吴某人与狗请勿入内”,就这样堂而皇之贴了半年,中间不知谁给撕掉了,他又写了一遍仍旧贴在原来位置,这在整个河右省文化界都传为笑谈。
事情起因就是田禾写了篇随笔发表在《河右日报》“周末杂评”,大意是说自己去一个地方游览,发现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文物上,仍有“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划痕,相关人员介绍说这个无法修复,只能任由如此。心疼之余,田禾随即引申到上世纪初关于“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一事,而后引用了1917年版《上海闲话》中的一段史料:“租界中外人公共建筑之所,每不准华人之擅入,喧宾夺主,无过于此。今之跑马场及白大桥下之公园,其最著矣。惟此事并无国际强弱之关系,乃国民教育之关系。闻昔时外人并无此项禁令,历见华人一入公共地方,折花驱鸟,糟踏地方,无所不为,于是跑马场首以营业公司名义,禁止华人之涉足。今门首高标英文于木牌,所云‘狗与华人不准入内’是也。”最后田禾总结陈词:所谓“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事出有因,帝国主义的压迫和欺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我们给自己脸上抹了黑。禁止入内者还有醉酒者、衣冠不整者等等,掐头去尾就成了“华人与狗(原文是英文,pets宠物)不得入内”,而这些在数千年国之瑰宝上刻画者,还是不要入内为好,要不其“狗名”居然千古,未来有好事者考证的话又得多么无聊。
本就是一篇文化随笔,个人观点,恰好当日评报者是河右日报社吴副总编,他信手就在评论上批注“爱国情怀永不丧,如此立场不可取”。
《河右日报》评报一般都在一楼大厅公开贴出,田禾看到后哈哈一笑,随即就掏出笔在下面加了两句“你愿画哪你画哪,我愿写啥我写啥!檄文本为知音作,狗儿焉知对与错?”而后仍觉着不过瘾,就在门上贴了“吴某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条子。
尽管当时任由田禾折腾,一句话也没说,但这个吴副总编心眼不大,这个事情记仇到现在。于是关于《河右晚报》一切上党委会的事情,他都反对,好在孙继全一力相争,再加上河右日报社一把手对晚报很看重,所以才不至于影响发展。
田禾走后,孙继全发了会呆,他本想叫李锋芒上来聊聊这次采访,但又觉着过于对一个普通记者关注会引来非议。
“我觉着李锋芒不像我,像你,长相、做人、写稿子都像。”田禾这随意的一句话,让孙继全内心震荡,再看一遍李锋芒写的稿子,才觉着平静下来,“这是一个好记者,”他默默告诉自己,“仅此而已”。当他看到最后一句“本报将继续关注此事发展”,不由就笑了,自言自语一句:
这个田禾肯定发挥,又有文章做了。
李锋芒在李甫办公室抽了几根烟,等田禾下来说《河右日报》发你的稿子他们编辑浓缩,不用你改稿子了, 这才回到自己办公室。
这一天折腾的,早饭没吃,午饭下午五点多,晚上八点等校对期间他去食堂点了个葱炒辣椒,就着吃了三个大馒头,又喝了两碗小米稀饭才觉着饱了。
报社食堂的大葱炒辣椒也是有名的菜,用葱白切丝,干辣椒与新鲜辣椒切碎,加花生仁、白芝麻,少许木耳、蘑菇,爆炒出锅加蒜瓣,要多香有多香,每天上百份供不应求。
李锋芒开始采访这个假辣椒事件就问过,得知报社食堂的辣椒从不在河右进货,食堂大厨对他问题直接就嗤之以鼻:咱们省的辣椒都是有问题的,看着好看一点不辣还有怪味。
怕稿子再改,李锋芒等版面签发完才离开报社,回到住处看表都凌晨十二点多了,又累又困,躺下后想车返村辣椒怎么处理这件事,直到想出办法,又思谋了一会才睡着
李锋芒想到帮助车返村的办法就是报社食堂,每天用量那么大,如果采购车返村的辣椒,包圆或者把好的大部分买走不上问题。他去看过去吃过,当地辣椒比食堂现在的用料一点不差,只是他一个小小记者肯定做不了主,这事情得给田禾说,不,给孙继全说一下也许能行。
第二天,《河右晚报》脱销,零售每天八千份不到中午就卖完了,然后,省城龙脊的辣椒市场真正进入寒冬,几乎无人问津。
田禾一大早就给屯里那位贾副县长打过去电话,他说自己为了朋友政治前途删了一句话,这不,大样在我手里呢。
这位贾副县长说我正在书记办公室呢,我们县委书记准备去省城拜访一下报社呢。
田禾知道他说的这个报社不是河右晚报社,而是河右日报社,因为当地这么早看不到《河右晚报》,于是笑嘻嘻接着说:《河右日报》就是个浓缩的消息,我们《河右晚报》发了三个版呢。为了净化你们辣椒之乡的环境,我们不惜版面啊。这样吧,告诉书记不用来省城了,我今天正好去北江市有事,晚上咱们屯里县见吧。
对方沉默,田禾知道这是捂着话筒跟书记商量,就把自己拿着的电话听筒放到桌上,出来楼道喊办公室主任:给我订两张最快去北江市的火车票,告诉甄青梅带好发行发票跟我一起去。
这就是田禾,从来不隐瞒但脑子飞快的一个人。
返回办公室再拿起听筒,对方已经“喂喂”了好几声,田禾笑着说您说,我听着呢。
贾副县长很迫切:下午我们安排一辆越野车去北江市接您,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田禾跟青梅上了火车没多久,手机又响了,他看显示是南江市的手机号码,便笑着对青梅说:这会市里领导看到报道该训斥完县里领导了,我猜屯里方面的人已经在去南江市的路上,应该是贾县长亲自带车。
接起来果不其然,贾县长话筒里声音亲热:田社长好,这是我另一个手机号码,您上火车了吧,我觉着还是亲自接您才显尊重,中午咱就在北江市简单用餐,我在火车站出口等您。
田禾说那多不好意思啊,再说我还要去南江市委宣传部谈发行呢。
贾县长说先去我们屯里吧,这雪太厚,路不好走,返回的时候您再去市委吧。
好吧,那就辛苦您了。
田禾挂了手机,青梅抿嘴一笑:让他们订多少份报纸?
“最少一千份,”田禾拍了拍青梅的手背:晚上你要想办法堵住他们讨价还价的嘴。
当晚,在屯里县最好的饭店里最豪华的包间中,双方很是融洽,但到了谈《河右晚报》发行的时候开始不痛快,屯里县宣传部长说我们这么小的地方,订阅个五百份已经到处都是了。
田禾不说话,甄青梅很泼辣:我们报纸是河右省最好看的报纸,县里各个局、学校、厂矿都给订上,肯定有人看。乡里也是这样,每个村也给订上几份,文化下乡嘛,这样算下来一千份一点都不多。
按照田禾的安排,青梅必须完成一千份的任务,而屯里县宣传部长说的五百份也是县委书记提前交待过的,双方都不让步,虽然没吵架,但气氛很快就有火药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