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父伸手在戴云阳肩膀上拍了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脾气性格都很好，人很善良，我们老两口对你很满意，芬芬嫁对了人，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她说受过你的气，只有你受他的气的。我们的女儿我们知道，她性子强，脾气爆，这点跟我一样。她也是遇到了你这个老好人，才容得了她这暴脾气，换个人，早就一拍两散了。”

戴云阳讪讪说道：“芬芬性格也挺好的……”

袁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岔，接着说：“你爸妈在北京，他们一心想让你调回北京去，这个我们知道，我们口头上说儿女安家在哪里他们自己定，我们不干涉，可是，心里当然是希望你们留在武汉，留在我们身边。不过，一个家没有孩子，就不叫家，只有你们的孩子呱呱坠地，这个家才是家，你们才是踏踏实实安家在了我们身边，我们心头这块石头才放得下来。唉，说一千道一万，一句话，想早点抱上孙子，真要有那一天，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说到最后，老丈人话语都有些哽咽了。

戴云阳心里很感动，老丈人可是局级干部，能拉下脸恳请女儿女婿早点要孩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足以证明这件事在他们心头多么重要。

戴云阳心头一热，说道：“其实吧，爸，我也挺想要孩子的……”

刚说到这，就听厨房传来袁芬飞的声音：“上菜喽，过元旦喽！”

袁芬飞端着两盘菜，跟跑堂似的吆喝着，快步走了过来，放在餐桌上，回头招呼戴云阳：“干嘛呢？跟大老爷似的坐在那儿，等着伺候你啊？还不过来帮忙端菜！”

戴云阳如释重负，赶紧答应，着急忙慌的跑进厨房，老丈人叹了口气，关键时刻又被女儿拆台，不过这一次，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菜肴摆了满满一桌，老岳母拿出一瓶茅台，倒了四杯酒。袁父脑溢血本来不能喝酒，但今天过节，他说喝一口热闹热闹，剩下的给戴云阳喝。

酒杯都端了起来。袁母让丈夫说祝酒词。

袁父也不推辞，坐直了身子，端着酒杯，先把目光挨个脸上望了一遍，这才说道：“新年新气象，万事讲个新，我的祝酒词是，——希望今年之内你们小两口能怀上孩子，来年有个小家伙抱在怀里，跟咱们一起过节。来，你们要答应这个愿望，就喝了这杯酒！干杯！”

袁芬飞立即冷了脸，将手里的酒杯放了下来，说道：“爸，我说过很多次了，现在不考虑孩子的事，未来几年都不会考虑。我跟云阳工作都很忙，我们还有理想，想再往前奔一奔。一旦有了孩子，有了家庭拖累，事业就全泡汤了。”

“事业事业，”老丈人脸色很难看，“事业干得完吗？你们都已经三十了，难道要等到四十岁五十岁，再来要孩子吗？”

袁芬飞说：“当然不会等到五十岁，不过，四十岁却未尝不可，现在妇产科里四十多岁的产妇多了去了。”

“你意思是要你爸再等十年才能抱孙子？”袁父铁青着脸，重重地将一杯酒顿在了桌上，“再等十年，我肯等，阎王爷未必让我等！”

气氛顿时陷入冰点。

老岳母赶紧劝慰丈夫，又冲着女儿说：“芬芬，你就别再气你爸了，不就是要个孩子吗？你们生，我们来给你带！不耽搁你正事，行不？出了月子，你就去奔你的事业，孩子你一分心都不用操，我们管，喂奶粉，大不了请个奶妈子。我们俩的退休工资，花在一个小孙子身上，够用了。”

袁芬飞阴着脸说：“妈，生孩子不是生小猫小狗，是要负责任的，能甩开就甩开啊？再说了，十月怀胎难道不耽误工夫吗？再等几年又怎么样啊？爸的身体没那么糟糕的，随便能活一百岁……”

“少废话！”袁父桌子一拍， “行了，既然你们不答应，我也不想耽误你们前程，走吧走吧，不用过节了，回去上你的班，干你的事业去，别让我们老头老太婆耽误你当先进，当领导，走吧走吧！”

说着，他站起身，推开椅子，转身往卧室走，步履踉跄。

袁母赶紧上前搀扶。袁芬飞也上去帮忙搀扶，袁父甩了一下手，却没甩开，也就任由女儿搀扶着进了卧室，在床上躺下。

戴云阳跟进来，看见袁父脸色很难看，紧闭双目，呼吸急促，担心血压，赶紧麻利地取来便携式血压仪递给袁芬飞。袁芬飞给父亲量血压，血压果然明显增高。

袁芬飞对父亲说：“爸，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只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我们真的还想往前奔一奔。您放心，你的身体好着呢，耽搁不了你抱孙子的。”

袁父把头扭到一边，挥了挥手，让他们走。

袁芬飞和戴云阳都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戴云阳的手机响了。

戴云阳赶紧掏出手机一看，却是值班医生吴浩打来的。

戴云阳下意识感觉不好，值班医生不会无缘无故给下了班的医生打电话，难道遇有什么紧急事情？

接通电话之后，吴浩的声音传来，很急切：“你走之前的那个病人的肺部ct出来了，情况很不好，我看着怎么都像十多年前的非典。”

“象非典？”戴云阳故意提高音量，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惊骇，“这非典两个字没有凭据可不能乱说，会引起恐慌的。”

“我是说看着象，有没有说就是非典嘛。”吴浩也很谨慎，赶紧解释。

“这么严重啊？可是我这过着节走不开啊。”

袁母走到卧室门口瞧着，听到这儿，关切的说道：“云阳，医院那边要是有事你就赶紧去忙你的。”

戴云阳正想借故走，免得媳妇跟岳父继续闹。当下借坡下驴，对着电话说：“那我马上赶过来。”

袁母瞧了一眼一桌子饭菜，基本上没动。叹了口气，对女儿袁芬飞说道：“这过不过节也没关系，反正现在日子好了，天天跟过节都一样，你们都已经来了，也算是过节了。芬芬，要不你跟云阳一起走吧?”

她当然担心女儿留下来会接着跟她爸发生争执，那还不如先离开，双方都冷静一下。

袁芬飞也知道老娘的想法，便嗯了一声，抓起沙发上的提包，走到卧室门口，对床上躺着的袁父说了一声：“爸，你好好休息。”

袁父没理睬，用手捂着胸口把身子转了过去朝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