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偃直愣愣地看着手镯,并没有伸手去接。
谢旌见她脸色很差,拿镯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喂,回神了,问你话呢。”
青偃似吃了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谢旌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我说,你看看希文先生的镯子。”
他伸着手,青偃仍是没去接,只淡淡地回:“真的,这是希文先生的遗物。”
谢旌觉得青偃太过武断了:“你不要看看?”
青偃摇头:“不必。”她的手暗暗握成拳,努力克制着才忍住不去碰它们。
谢旌看着她,许久才将镯子放回盒子,对古董行的人道:“这对镯子我要了。”
青偃面无表情:“大少爷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先回去了。”
谢旌正想说“当然还有事”,却听一个娇媚的声音:“谢大少爷——”
“爷”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不用看脸,谢旌也知来者是谁。
随一阵香风而进屋的,是一个身着紫色旗袍、黑色大衣的美艳女子,正是江城最火的歌星和影星时染湘。
“真是巧啊!”时染湘探过身子来:“谢大少爷看中哪样啦?是这对镯子吗,哎呦这玉色太通透了,是祖母绿吧……”
青偃默默地往后退了退,将谢旌右边的位子让给时染湘,低低说了句:“我走了。”
时染湘的声音有些高,谢旌没听见青偃说了什么,只见她转身朝门口行去。
这什么态度,他同意让她走了吗?他想要出声阻止,可那声音却硬生生被他掐灭在咽喉处。她的背影看起来——很悲伤,似乎从见到那对镯子时,她就不对劲了。
时染湘喋喋不休地说着,谢旌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在想,傅青偃和那对镯子有什么关系?
江城的冬日,潮湿且阴冷,尤其是没有太阳的时候,满眼满目的灰色,冷意更甚。
青偃走了一段路,风从衣领、衣襟、袖口各处钻入,她终于感觉到了冷,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街边有个馄饨铺子,一对老夫妇正在店里忙活,一人弯着腰拿勺往锅里搅拌,一人将冒着热气的碗端到客人桌前。店里热热闹闹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
青偃想去吃碗馄饨暖暖身子,走了几步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轻叹一声,心中寒意更甚。
她,怎么就混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阿爹和阿娘还在人世,看到这个样子的她,该有多难过呢?
曾几何时,她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那么贵重的镯子,她打碎了,阿娘都舍不得打她一下。阿爹把镯子修补好了,她觉得金子不像金子,自作聪明地咬了一口,愣是在牡丹花瓣上咬出个牙印,阿爹那么追求至善至美的人,也只是摸摸她的头,说了一句“淘气”。
心里堵得难受,青偃在墙角蹲了下来,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有些事,有些人真的不能想起。她此时甚至埋怨,为什么这辈子重生要在她快二十时,而不是四岁时?如果那样,就算拼了命,她也要阻止阿爹阿娘赴死;就算不能,再见他们一面也好啊,即便接下来她要重新过一遍颠沛流离的生活。
鼻子发酸,眼睛也开始湿润。青偃深吸一口气,将脑中的一切又深锁起来。已经是上上辈子的人与事,回不来了的,也不必记挂了。
不知蹲了多久,浑身冷得厉害。青偃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继续前行。
路边有车行过,吹得她的鬓发遮了眼睛。她伸手拨开,却见车停了。
顾怀从车里下来,问道:“去哪里?要不要送你一程?”
一股暖意突然从心底涌过。上辈子,她最后的记忆是和顾怀在江城街头并肩作战,这辈子一回来,遇到的也是他。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些缘分的吧。
青偃回:“回谢家。”
顾怀说:“上来吧,我也去谢家。”
青偃上了车,后座的副官往里面坐了坐。
青偃轻声说:“谢谢。”这一声谢,既是对副官说,也是对顾怀说。
副官赶紧回:“客气客气。”
青偃笑了笑。这世上,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每一位善待她的人,不论事大事小,她都感激。
顾怀从后视镜里看到青偃的眼睛红红的,想开口问,却不知怎么说,最后还是没问。
青偃转头看向窗外,抿唇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