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纶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这两天的日子不好过,很不好过。
虽然拿下了郑善果这个世家巨擘,但世家在工部,乃至整个朝堂都经营多年,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谁也弄不清楚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又有多少人和五姓七望勾勾搭搭。
任你再是顶着圣旨下来的皇亲国戚,没有底下人的配合,也是白瞎。
这两天,把个风流儒雅的段纶愁得,一向宠溺得不得了的公主都不香了。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这天,正思量着怎么才能把工部这一摊子事理顺的段纶,忽然就接到了李二的旨意,说是让他去甘露殿一趟。
这是要骂我了吧?
这是对我很失望了吧?
战战兢兢的段纶,一步一步挪到甘露殿,畏畏缩缩地说道:“臣,无能,愧对陛下的厚爱。”
李二哈哈大笑:“阿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嘛!”
“谢陛下宽容。”段纶还是很谦卑。
没办法,老板对你寄予厚望,你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不低调点不行啊!
“今天让你来,是有一件大事交给你去办,你是否能做到?”李二压低了嗓门,“事关重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有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
段纶的心里,涌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重重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臣,愿肝脑涂地以谢皇恩!”
李二摆摆手:“没那么严重!你向来做事稳重、周密,这件事交给你最合适。一切事宜,你只要听从蓝田县男梅赢的安排,就不会有差错。”
“是……呃……”
段纶愣住了。
蓝田县男梅赢,这谁啊?
没听说过啊!
你让我一个堂堂的工部尚书、驸马都尉、杞国公,对一个小小的县男言听计从,跌份啊!
但既然是李二亲自交代的事情,别说对方是个有爵位的了,他就算是个白身,段纶也没打算跟对方对着干。
“是,臣一定好好配合梅县男认真办差。臣斗胆,敢问陛下要臣究竟办什么样的差事?”
段纶还是决定先问清楚了,万一李二突然脑子一热,让他分派个取颉利项上人头这样地狱级难度的任务,他也好赶紧辞官,回家抱着高密公主的大腿享清福。
“不难,一点都不难。”李二微微一笑很倾城,“只是让你造一件小东西,很小的东西。”
李二随手比划了一下大小,段纶就自以为明白了。
不过是个碗口大的物件,能有什么难度?
论带兵打仗、治国安邦,段纶不行,但论摆弄一些机巧的小玩意儿,段纶自认第二,整个大唐那就没有敢称第一的。
这么个小东西,如果他家里的工匠不会做,那就请将作大匠阎立德帮帮忙。如果涉及独家秘方,阎立德也不会,也不怕。
陛下不是已经指明人选了吗?
果然,陛下还是爱我的!
心中满满温暖的段纶,拜谢道:“臣一定不辱使命!”
李二又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哟!记住时限,是两个月;记住数量,是十二万。如果有差错,我就让你跟皇姐和离!”
“不要啊!”
不知不觉上了贼船的段纶,大惊失色。
陛下,你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和大家一起愉快玩耍的秦王,而是会玩弄心机的碧池了!
…… ……
当段纶迷迷糊糊地来到酒馆,半死不活地亮明身份,就浑浑噩噩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认命了,我就这么躺平,估计陛下也不会真得要我离婚吧?
“你是段纶,工部尚书,陛下派来协助我的?”
看着这个脸色发青、脚步虚浮,一副身体被掏空的纨绔大叔,梅赢很是不开心。
大唐没人了吗,怎么派出这么个货色来?
就这样下去,你这个大唐公司长远不了!
想起李二的光辉历史,梅赢又心虚地收回这句话,被现实狠狠打脸的滋味不好受,咱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段纶勉强抬起头,就像死人看死人一样看着梅赢:“两个月,至少十二万。我觉得做不到,神仙也做不到!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收拾收拾赶紧跑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举报你的。”
梅赢擦了擦手,勾勾手指头:“你文化太低,我不怪你。过来,我给你算一笔细账,看看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
“说吧,我听着呢。”
段纶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就那样躺着。
哎,眼下能多舒坦一会儿是一会儿,还不知道明天的日子怎么过呢!
别了,我亲爱的小公举,别了,我心爱的国公府,别了……
梅赢看着这么丧的家伙,也是没辙,只能自说自话:“十二万只马蹄铁听起来很多,但分摊到每天呢,不过是两千枚而已。如果你能召集一百个铁匠,每人每天只需要打制二十个。如果……”
段纶还是识数的,立刻站起来,斗志昂扬地说道:“如果我能召集一千名铁匠,每人每天只需打制两个就行!如果我能找到一万名铁匠,岂不是六天就完成了?哈哈,我果然聪明!”
梅赢就像看大傻x一样,看着这个满脑子不切合实际的家伙。
你把整个大唐的铁匠都找来,是不是有一万人都难说。
就算是有那么多人,路途遥远,等你把人聚齐了,得等到明年吧?
还有铁料的运输、人员的管理、如何保密等等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你想过吗?
当头一泡尿滋下来,段纶的心又哇凉哇凉的。
是啊,别说一万了,就是一千人都难以在短时间之内聚集,而且,谁敢保证那一千人里面没有敌方的探子,没有见钱眼开偷偷把马蹄铁弄出去的?
生活又没有希望了吗?
段纶叹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过来,我教你一招。”
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梅赢也不好意思一直看笑话,指指地上的一堆沙子说:“看看,你这个工部尚书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段纶瞅了一眼,那堆似乎是个模型的沙子,很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个模范嘛?这是哪个憨憨弄的,比例失调、表面粗糙。一个字,一文不值!”
“你特么,我……”
梅赢这些天见天被人捧着,突然听见这么一句大实话,还有点承受不来。
但这个浇铸法,最重要的工序其实就在这个模具上,梅赢还真没办法跟古人抬杠。
既然嘴炮不能胜过别人,那就实际演示一下,让古人知道科学实验是怎么回事。
梅赢把蜡烛融化,小心地倒入那个被批评的一文不值的模具里。等冷却下来,一个蜡制的马蹄铁就出现了。
“懂了吗?”
看着目瞪口呆的段纶,梅赢终于体会了一把胜利的感觉。
古人咋啦,传统工艺我也是会滴!
“这个马蹄铁可以用浇铸法?你早说呀,吓死我了!”段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转身就走。
嘿!
这是把我当工具人了,用完就扔是吧?
你给我等着,等你有问题的时候来求我,我非好好让你感受一下,“以理服人”是怎么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