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唐素青脚步未停,思绪也未断,如今候府当真是四面楚歌,岌岌可危的境地。
以刘姨娘今日所为来看,只怕侯府一倒,她就会立马卷款而逃,偌大的侯府即将分崩离析也是必然的,只是世子他又该如何自处。
自世子一出事,接连着侯爷原本在东祁城训练的几千精兵被以北疆战事需要精锐兵而调走,再接着原本的婚约作罢,额外赐给世子的良田和金银也都被作为军粮充公。
现在又有了削藩之事。
她总觉得,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太过于凑巧,像是精心布的局一样,但是......
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她唐素青是个天降灾星,嫁进了侯府,才导致侯府灾祸连连。
所以即便是她有这疑虑,只怕说出去别人也会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罪责开脱而已。
估计世子都不会相信她。
世子其人,虽才智过人,但终究涉世未深,走的都是正道,不懂背地里的阴谋诡计,自然也不会去多想。
至于侯爷,只怕早因着世子的双腿而乱了分寸,无心再去细想其他的事宜,所以
攻人先攻心也不无道理。
至于她,早就见过人情冷暖,人心鬼面,有什么看不懂,只不过没有力量自保而已。
思及此,唐素青轻叹一声。
也许这就是天意弄人。
到了侯爷和大夫人所居的正院,远远地就听见平昌候的怒吼声。
“为何圣上突然要削藩,咳咳...一定是有小人在背后进谗言,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到圣上面前要个说法!”
“你快去准备好马车,扶我起身,候府不能在这个时候败落,我儿已经失了双腿,不能再没了爵位!”
听到这,唐素青也不禁动容,侯爷虽厌恶她,但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自己算计了世子,而他对世子的慈父之心却从未变过。
这时,一个婢女捧着熬好的药走了过来,见到唐素青她似乎有些讶异,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别的情绪,也不像冬玉她们一般,带着鄙夷看她。
“唐姨...姑娘。”她似乎想叫她什么,又估计想起如今她的身份尴尬,便改了口。
见她和善的样子,唐素青突然记起,那日在敬茶时,她便在大夫人身旁伺候着。
也是,这府里也就大夫人那般良善的人身边才有这样的婢女。
唐素青回她一笑,“我端进去吧,恰好我也要进去探望侯爷。”
眉儿听她这样说,也就把汤药递给了她,就退了下去。
唐素青端着药上前敲了屋门。
不一会就听到里面姚氏应了声“进来。”
而后又继续劝慰着平昌候,“你别气坏了身子,我虽不懂这朝堂之事,可眼下这情况,圣意已决,你身体又不好,就是上了京城又如何!不如留得青山在,他日再做打算。”
边说着,她边轻扶着侯爷的胸前,让他顺顺气。
“侯爷,夫人,药来了。”唐素青进门后轻声道。
姚氏抬眼见是她,也未说些什么。
如今,她根本无暇去管唐素青,她自己未病愈,侯爷也倒下了,至于儿子,她更是见一次哭一次。
只是还没等姚氏伸手去接过药,一旁的侯爷就挥开她手中的药碗。
“哐当”一声,碗便碎了满地。
唐素青的手也被汤药溅到,迅速地红了一片,疼得让她咬紧了下唇。
紧接着,就是平昌候的谩骂声闯入耳中,“你还有脸来见我,若非你,侯府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唐素青忍着手中的疼意,未做何反应,只由他骂着。
自唐素青进府来,侯府厄运连连,若知如此,他当初一定坚决反对这个灾星进门。
“罢了,如今说这些,又如何,你收收怒气,现今,整个侯府的顶梁柱只有你了!”
姚氏见他如此动气,心中既焦急有又恨自己无用。
儿子双腿残疾,她只能卧于床榻,无法照顾他,现在侯府遭大难,她也只能劝慰侯爷几句。
以往她以为女子只要管好后宅,教导好儿女,与夫君相敬如宾便是做到了极致了。
可在此时,她才知自己的目光终究是浅短了。
见老妻在一旁泪如雨下,平昌候终究是收了怒气,长叹一口气。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侯府败落已成定局,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心绪难平,侯府百年荣耀就这么断送在他手上了……
见平昌候一瞬间背脊都弯曲了下去,唐素青终究是不忍,决定赌一把,输了,也不过是被拖下去乱棍打死,可若赌对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但比起这个,她现在更不愿世子再受磨难了。
她当下扑通一跪,挺直自己的脊梁,一字一句地把心中所想皆讲了出来。
“素青自知当初利用世子善心换得一命,所行行径着实可耻,但自进府后,绝无有谋害侯府之心,今日一跪,既是为当日所行,也为请侯爷保重自身,从世子无故落水,侯爷的精锐亲兵被收回,再到如今的削藩,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无人谋划,素青不信!”
她不信命,不信自己命该如此,被冠上一世的冤屈。
平昌候听了她这一段话,先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归于平静,沉默了许久都不曾有别的动作和神色。
唐素青也未打扰他,就这么跪着,一声不吭。
就如此,过来许久,平昌候才出声道:“你起来吧。”
声音如古井无波无动,可唐素青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而自己也赌赢了。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脸色无异地继续挺直着背,平昌候第一次正眼打量她。
见她眼神澄澈清亮,坚韧,并非他一直以为的势力谋算,他不禁神色复杂。
入局者迷,旁观者清,道理这般易懂,是他糊涂了吗?
……
三日后,路过侯府的人见府门外挂上白布,以及府内传来的阵阵哭嚎声,无一不感叹世事无常。
约半月前,侯府还一派欣欣向荣,如今一道圣旨下来,昔日的繁荣不再,已是门庭落败,侯府的老侯爷也驾鹤西去了。
雨露雷霆,皆为君恩,帝王之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