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安在城内活了二十一年,也并非没见过妖兽,但大多是被人驯服的小妖末兽,较为温顺。
这次出了城,真是开了眼界,原来野荒的妖兽当真大而凶残,几次吓得他魂飞魄散,哇哇乱叫,身为读书人的尊严和体面早已弃之九霄云外。
遇到那群狡已是超乎他的想象,是他所以为的妖兽之凶恶的极限了。
所幸己方人多,他运气不错,躲在后面,没有狡注意到。
谁料竟还有更恐怖的玩意在后。这次运气再好,怕也无用了,狡和这大蜥蜴比,如小狗比象。
被大蜥蜴喷出的血肉淋面,周鹤安当即两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他遭的什么冤什么屈,便要到下辈子洗清了。
也并非周鹤安胆小,任何一个从未到过野荒的墙内人,恐怕都会如此。
忽然有人扶住他,掐他人中。
“不要倒下,倒了就走不了了。”
气息回涌,周鹤安睁开眼,是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李折寒。后者的脸上竟没有一点慌乱。
马友顺泄气发疯道:“走?怎么走?!你没看到吗?一跑就会被那玩意拍死。”
李折寒道:“你冷静一点。”
“没法冷静了!铁牌子都死完了!我们根本对付不了那只大蜥蜴!”
“你不觉得此事甚是古怪吗?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会出现一只虺?虺虽不是龙,但以后会长成龙,和龙的习性相通。龙生性不喜人,大多藏于深山,潜于河底,远离人类,虺也如此。但这商贾往来的官道,却出现了一只虺。”
马友顺一愣,他虽然没和虺或者龙打过交道,对这类妖兽的了解不多,但他从前在野荒上,确实没遇到过什么虺、龙。
“这官道又不是没有别人,为何偏偏攻击我们,真是我们运气背?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
马友顺道:“你的意思是……这虺是冲着我们来的?”
李折寒点点头。
马友顺不敢深想,还是觉得没道理,况且真是这样又如何,他们都快死啦。便道:
“你他娘的现在扯这些能有什么用?能救我们命吗?”
李折寒道:“出发前,我看到田福达塞了什么东西给朱老大。”
马友顺疑道:“什么?”
李折寒转向正在瑟瑟发抖的朱老大三人,厉声道:
“朱老大,田福达给了你什么东西?”
三人一愣,不由地握住了腰上田福达给的布袋子。
忽然遇险,这三人由于太过害怕,竟忘记布袋子这茬。
朱老大率先醒悟过来,难不成这布袋子能驱虺?这就是田福达所说的“能保命”?
李折寒向前就要抢三人的布袋子。朱老大给老八和七斤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举起妖器阻拦李折寒。
朱老大后退一步,面向虺,打开布袋子举起,竟掏出了一把草。他仍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料想这兴许是虺所忌惮之物。
他内心依然害怕,举起的双手在颤抖,但这个节骨眼,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退后!”他大叫道。
那只虺不知怎么着,真的往后退了一步。
朱老大立即双眼放光,浪声大笑,如获至宝。
“有救了!有救了!老子今天命不该绝!哈哈哈!”
话音刚落,那虺便一口吞下了朱老大。原来那虺只是被朱老大突然的举动吓了一下,并非真的害怕。
老八和七斤见大哥就这么没了,双双停止打斗,面如死灰。
李折寒叫道:“快把布袋子给我!那里面是龙香草!虺就是跟你们来的!”
不等俩人反应,李折寒直接抢下俩人的布袋子,然后拾起地上巡兵散落的弓箭,将布袋子穿在箭矢上,弯弓射向身体后方。
那虺立即跃过众人头顶,朝箭矢追去。
相比人肉,它显然觉得布袋子里的龙香草更香,更诱人。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匪夷所思。
马友顺喜道:“得救了!大伙快跑吧!”
刚要迈开腿,李折寒却拽住他。
“别跑,去哨塔躲着!”
马友顺不解道:“躲什么?还不快跑回龙笛啊!”
“箭没射多远,它很快就会回来,你也跑不了多远。大伙信不信我?”
如果不是李折寒那一箭射出龙香草,众人现在可能都在虺的肚子里。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有着不凡见识。
马友顺道:“娘的,听你的,老子的命今天搭你身上了!”
李折寒点头,瞅见躺在地上的巡兵旗长,上去摸出衣服里的钥匙,带领众人一路狂奔至哨塔,开门进塔。
巡兵方才都出去,死在虺爪子下。此时哨塔内无人。
马友顺立即抓住老八和七斤二人衣领吼道:
“田福达给你们那布袋子是搞什么鬼?”
若是平常,这二人哪会让马友顺如此造次。现在他们刚遭大劫,心乱未定,也不在意这些。
七斤脸上汗珠如豆。
“……我不知道,田福达给的老大,老大塞给我们的,说是能保命。”
李折寒道:“龙香草不能驱龙,相反,龙极其嗜好此草香味。这香味人是闻不出的,但龙鼻远比人敏锐,隔数里也可闻之而来。虺也如此。”
老八大惊,不敢相信道:“这么说来……这哪是保命,是故意害我们……是……是拿我们做诱饵……怎么会这样……”
老八越想越惧,声音都颤抖起来。因为他清楚,田福达狠毒起来,是会连自己人都杀。
“我明白了!”马友顺忽然瞪着李折寒道:“他娘的,田福达这狗东西是设计想杀你!我们倒了八辈子霉了,都是你的陪葬!”
李折寒沉默。他有想过田福达是想杀他,但又隐隐觉得不对。
李折寒道:“到底是想杀谁,我不能确定。但有一点你说对了,这是田福达设的计。虽然我们里有龙香草,但虺藏于深山大河,离官道甚远,怎会闻得见。”
“你的意思是……”
“这虺是被人放出来的,循着龙香草的气味,一直跟踪我们,伺机而动。有人在背后操纵虺。”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所以我劝你们不要跑,跑不掉,那人会操纵虺再来追杀我们。”
马友顺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绝望地喃喃自语道:
“照你这么说,我们确实不用跑……什么样的人能操纵一只凶兽,这人实力至少是丁等了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大家振作一点,还有办法。”
马友顺叫道:“办法就是死!早死早投胎!”
李折寒不再理会马友顺,问其他人道:“谁知道火弹怎么射的?”
李折寒戴镣没几天,对很多事务还在学习中。
老八道:“我会。”
他算是老人了,之前巡过好几次官道,学到了一些东西。他在朱老大三人中也算是有些头脑,遇事也是最先能稳住的。
李折寒又问:“火弹和狼烟都是用来预警的,有什么办法向别的哨塔求助?”
老八道:“蓝火弹,这种火弹射出的颜色是蓝色的,表示本塔遭遇强敌,危在旦夕。塔里还养了青鸟,专门用于传信。”
李折寒双眼一亮道:“八兄,你和我去找青鸟,发射蓝火弹。”
俩人即刻动身,爬上塔里的梯子。
“能和我说说哨塔的结构吗?”
老八虽和李折寒有矛盾,但见这青年见识丰富,对虺、龙了如指掌,老八自己也是野荒出身,可远没有他经验老道,不禁对他刮目相看。眼下也只能寄望于李折寒,心甘情愿听其吩咐,也对他有问必答。
情况紧急,老八带着李折寒快速攀爬,并快速介绍。
“……这哨塔高十丈,一共五层,第一层架空,第二层是伙房和物需储备,第三层养青鸟,第四层储藏火弹火药,第五层堆放柴薪,也是烽火台。”
二人到烽火台上,李折寒注意到,有一尊大炮摆放在这里。
“你会用吗?”李折寒问老八。
老八一愣,难道说他想用这大炮射杀虺?不禁觉得此人未免也太狂妄。
“我没用过,但我见过巡兵用过。我可以试试。”
李折寒点头,时间不多了。
“下去吧。”
二人又迅速回到底层。老八已经发射完了蓝火弹,李折寒用青鸟寄了封信到龙笛。他寄给了白仲逸,除了白,李折寒也没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况且,白的部下袁一鸣死在这,得让他知道。
马友顺听到了火弹发射声音,见二人下来,冷嘲热讽道:
“能有什么用!最近的哨塔离这也要十里,等他们赶过来,那蜥蜴精早把这哨塔撞破吃了我们!更别指望几十里外的龙笛了!”
李折寒没有反驳,心知这话说的确实不错。
马友顺的话音刚落,塔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有什么重物撞在塔墙上。
很快又传来一声比刚才更大的响动,哨塔也跟着摇晃了一下,沙尘刷刷掉落。
众人无不慌张。马友顺吓得躲在李折寒身后,大叫道:
“来了!是大蜥蜴来了!我们要死了!要死了!”
“你说的不错,我们是等不来救兵了。”李折寒沉下一口气道,“但是各位,你们屠过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