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陡转,女子躺在床上,肚子高高隆起,她强忍疼痛,吩咐一旁侍女:“快给将军写信,去找婆母,让她速去请大夫和稳婆!”
侍女并非常年侍奉在她身边的,年纪轻得很,见这情形,慌得不得了,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拌了一下。
她顾不得膝头剧痛,狂奔着去找老夫人。
片刻后,她回来了,看着床上冷汗淋漓的大夫人,目光中透出几许悲戚:“夫人,老夫人她出京了,二房三房的人也不在,如今府上就只有您,这可怎么办啊?”
殷夫人眸色微动,眼眶里已有了泪花,忽然想起什么,她抓着侍女的手:“将军呢?给将军的信可送出去了?!”
侍女茫然抬头,道:“门房说近日边关战事焦灼,送出去的信都被返回来了……”
殷夫人大怒:“这偌大的府邸,难道就腾不出一个人手出去请稳婆?!”
侍女愣了愣:“佘管家在,我去求他!”
殷夫人:“你快去快回!”
她现在羊水已经快流尽了,若稳婆不能尽快赶来,只怕要一尸两命。
她躺在床上绝望的怒骂丈夫:“骆啸你这个杀千刀的……”
侍女回来的很快,她手脚倒是利落,忙去烧好热水,取来剪刀、柔巾和包布。
殷夫人痛苦的声音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稳婆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力气。
直到将尽入夜,骆老夫人才带着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从京外赶回府里。
她风尘仆仆的坐在长媳床前,面上全是悔恨:“是婆母的错,本想着快生了去观音庙为你和孩子求个平安符,怎知道你竟然突然生了,我对不起啸儿,对不起你……”
骆老夫人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床上殷夫人的气息也到了尽头。
她抬起手,想要看看襁褓中的婴儿,又痴痴的看了看门外。
“快下学了,意儿和微儿要回来了……”
说罢,她的手直直垂了下去。
襁褓中的婴儿安安静静,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画面再转,是骆清一身戎装,抱着孙女为长媳送葬。
白茫茫的人群中,一个大棺材,一个小棺材。
初生的婴儿因为生产时夹在产道太久,窒息而亡……
而骆微那时,才刚刚五岁。
骆啸自边关赶回已经是半年以后,他跪在妻儿坟边,七尺男儿哭的像个孩子。
骆老夫人一脸悲痛的走过来:“人已经走了,你要节哀,毕竟还有微儿和意儿,他们正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你可不能倒下。”
“等到有合适的姑娘,我再给你寻个填房,孩子大了,总要有人人前人后替他们打点,意儿再过几年便该议亲了。可耽误不得。”
紧接着,便是岑莺儿入府,做出一副贤惠的样子,照顾着骆知意和骆微。
而这时候,殷夫人的一缕阴魂,正因为死前牵挂孩子的这份执念,留在了骆府。
亲眼见证婆母为她做法事,在她尸骨未寒时便急不可耐的与岑府商议填房的事,原本不甚明了的事,都变得格外清晰。
殷夫人没想到,她入府以来一心敬重的婆母,背地里竟这样厌恶她。
她心中有恨有怨,便时不时跟着老夫人,偶尔故意闹出动静吓她,老夫人察觉了,这才请了璧山观的余道长前来超度,顺便镇压邪祟。
香雾散尽,一整颗香丸燃的只剩余灰。
萱草香气中,骆微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她望向寄身于骆允身上的殷夫人,目光中满是悲戚。
原来,骆姑娘的母亲竟是这样送了命。
原来她还有一个未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弟弟。
难怪骆姑娘与父亲并不亲近,即便是当年被赶出府,都未向父亲写过一封书信。
五岁的骆姑娘,竟然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
殷夫人像是受到了这场面的影响,周身忽然黑气弥漫,她恶狠狠的掐住骆老夫人的咽喉,声音凄厉:“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命来!”
殷夫人从前是何等骄矜的一个人,忽然变成这样,众族老们都心有戚戚,不敢靠近。
骆晚晚却不怕她,她呼一下冲到骆老夫人身前,阻止“殷夫人”。
“你这恶鬼还敢作怪!别以为你们母女俩做出这样的戏法就能蒙骗大众,我娘才是爹最重要的人,你死了这么多年,都是我娘陪在爹身边,你凭什么和她争!你自己不讨婆母喜欢,现在还敢出手杀婆母,这是大不敬,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她越说越有理:“就是我娘百年后,也是正经八百的大夫人,你休想欺负她!”
“要不要我现在请你去十八层地狱看看?”
骆微冷笑道。
骆姑娘死了,她便是骆姑娘,殷夫人是她娘亲,她不允许任何人辱骂她!
她手上拂尘一动,骆晚晚砰的一声飞撞在墙边。
又将一枚玉石放在了“殷夫人”手中。
“娘,”她轻声道,“你死得冤枉,女儿都知道了,但杀活人会影响你投胎,还是好好去吧,来生若有机会,咱们再做母女……”
“殷夫人”直愣愣的看向女儿,空洞的眼睛忽然添了几分柔情,她抬起手,轻轻拂了拂骆微的头顶,纵有万般不舍,此刻也无法了。
殷夫人执念一解,随即化成一缕轻烟,消散在空中。
母体一离去,那婴灵的声音便也随之消散了。
骆允忽然恢复神智,迷茫看向自己掐住骆老夫人咽喉的手。
“老嫂子你没事吧,对不住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懵了。”
他慌得很。
其他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原本在京城数得上的族老们,个个面色惨白,如惊弓之鸟。
余道长身为一个方外之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搞不懂这大宅院里的弯弯绕。
骆微走到方才那恶鬼身前,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驱策我的娘亲和弟弟为你所用!”
“什么?!”
余道长的惊呼声响彻破败的祠堂。
这恶鬼竟能驱策阴魂为己所用?
幸亏方才骆微出手,否则以自己的道行,只怕制不住这恶鬼,反倒要将这一屋子人陪葬!
那恶鬼哪里知道这阴魂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儿,当下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什么女侠,叫我玄师!”
那恶鬼一怔,道:“玄师?你是玄师?!”
他忽然满脸期待,目光也不再浑浊:“你能不能帮我解开死契?我不想再做伥鬼了,我想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