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日翠微湖畔的流言就像插了翅膀,不到两日便飞遍了上京城的每个角落。
围观人群的关注点果然被引到情事上,无人再关注骆微所谓的“挖坟”,“国师”之说,只当是为了接近太子使的狡诈手段。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朝堂。
今上无子,只过继了这一个宗室子也太子,这位太子妥妥便是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
即便太子暴戾,想攀这门亲的人也不少。
骆啸刚从兵部出来,便瞧见一众同僚打量的眼神。
其中有艳羡,有嫉妒,还有……憎恶?
老将军一头雾水的骑马回府,刚一进门,便被老夫人叫去训话。
苍兰阁。
骆老夫人面色阴沉,啪的摔下手上茶盏,道:“都是你娇惯出来的好女儿,将军府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骆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转头看向岑莺儿。
岑莺儿是骆啸的继室,性子柔和与人为善,很得老夫人喜欢。
见老夫人向夫君发难,岑莺儿护夫本能立刻拉满,她起身行礼道:“母亲莫气,夫君多年在外带兵,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在京城,微儿之事是我的错,我没看管好她,母亲若罚,便罚我吧!”
老夫人瞥她一眼,没好气道:“那孽障何时将你放在眼里过,老身明白,不是你没看管好她,是那孽障自己不成器!”
岑莺儿抿唇不语,面色发白,神情晦涩。
虽未言语,这姿态却是默认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却还没骂够:“三年前我们府上遭了大难,她不谨言慎行,还跑去御花园里与梅家那小子私会,被丽妃撞个正着,若不是我卖了老脸去宫里说情,她的名声早就坏完了!”
被传唤而来的骆微站在门口,正听见这样一番话。
三年前那件事樱若同她说起过。
当年皇后办赏菊宴,邀京中贵女入宫赏菊,骆微身为辅国大将军府嫡女,自然在列。
她出现在御花园并不稀奇,反倒是梅靖安,无诏而入后宫,才是疑点重重。
可这世道多是偏向男子,又有丽妃在旁煽风点火,明明是梅靖安闯了不该闯的御花园小径,传出来却成了骆姑娘不知检点与人私会。
当年本与骆姑娘定了婚约的镇海王府因此毁婚,骆姑娘被送出京城,避居惠阳的一处道观。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骆微就瞬间火大。
她一掀门帘迈步进门,朗声道:“祖母未免太偏颇,当时我与二妹同行,周围还有不少人,丽妃妖言惑众败坏孙女名声,祖母不据理力争,反而以孙女为家丑,一味打压下去,既如此,我和二妹一同遇见那姓梅的,二妹还同他说了几句话,怎不把二妹也赶出京城?!”
说什么入宫卖老脸,不过是为了把二妹摘干净,好代她嫁入镇海王府!
老夫人闻言愣了愣,似乎在疑惑这沉默寡言的大孙女怎么忽然转了性子,片刻后,她举起茶盏,啪的摔在骆微身前,碎瓷瞬间溅上她裙摆。
“孽障!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如此不懂礼数,来人,给我掌嘴!”
一旁的骆啸脸越来越黑,见老夫人身旁的翠喜竟然真的举步上前,作势要罚掌嘴,顿时大喝一声,道:“你敢!”
他向前一步,向老夫人行礼,“微儿所言不无道理,母亲怎可偏信谣言,却不信自己孙女的话?!”
老夫人怒气冲冲,手中拐杖咚咚杵着地面:“你还护着她,好好好,就算三年前是我冤枉她,前日呢?!她与太子在翠微湖畔搂搂抱抱,消息都传到宫里去了,翠微湖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厉害?!”
骆啸猛然愣住,转头看了眼骆微。
翠微湖畔有明王墓,太子去哪里做什么?
骆微去哪里又是做什么?
这个闺女什么时候能让他省点心?
但为父的本能促使他挺身挡在女儿身前。
无论如何,三年前将女儿赶出府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老夫人怒不可遏,她这个大儿子一向耿直且护犊子,要不是她当年看准时机,趁他领兵在外将骆微赶出去,镇海王府的那门亲早就落到骆微头上了。
这不,骆啸刚从边疆回京述职,便忙不迭将自家女儿从惠阳召了回来,结果害的晚晚与她在湖边争执落了水,如今风寒还没好呢!
倒霉催的!
如今牵扯上太子殿下,偏偏还是在明王墓附近,这不是要把全家往火坑里带?
今上可不是软柿子,由着太子在外怀念明王!
骆啸挺身在前,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微儿的事我自会过问,时候不早了,母亲还是早些洗洗睡吧!”
老夫人最看不惯长子这副死样子,偏偏几个儿子里就这个耿直憨厚的长子最有出息,良久,她愣愣的,长叹一口气:“罢了,我老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了……”
说着接连摆手,骆啸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最终没说,带着女儿走了。
苍兰阁回青琅院的路上,一路听着蛐蛐声,月色苍凉的像当年在漠北边疆,骆啸忽然开口:“三年前的事,你为何从未同父亲说过?”
便是他戍边时,也从未收到过微儿的家书。
骆微眨了眨眼。
她哪里知道骆姑娘为何与父亲不亲近,不过今日看来,这父亲为了她肯忤逆老夫人,也是个很好的父亲嘛!
骆啸长年行军,肤色晒得黝黑,强壮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魁梧的影子,原本寡言的男人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子。
“微儿,过去的事都不提了,父亲一直做的不够好,对你,对你二哥,我都有亏欠,”他抬眼望向夜空,星子在暗夜一闪一闪的,“微儿,父亲今后不带兵了,明日我就去见陛下,向他辞官,今后好好护着你!”
骆微:???
这什么舐犊情深的老父亲,一言不合就要辞官?
兵权就是王道啊老爹!
骆啸并未等来女儿的肯定。
只见他心中一向乖巧沉默的女儿忽然扬起头,略显稚嫩的脸庞第一次沾染了对权力的渴望,只听她道:“不不,父亲您不能辞官,不但不能,还得越做越大!”
现在只领骆家军,将来要想办法吞掉徐家军、虎贲军,甚至金吾卫!
总之兵权在手,天下我有。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