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晟老爷子听潘氏这么一说,寻思道,麒施还做生意的好材料,来之前都说5000两银子不要了,只要戴家山林的一股水源,这哪是经商头脑,分明就是败家啊?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有意贬低自己的儿子也有点过分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老了还得依靠他撑起咱们朱家大院呢!
老爷子摸摸光溜溜的额头,笑了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愿如此吧,希望他在生意场能够有所作为。”
“老哥哥,还是说正事吧。”
潘氏绾了一下头发,“您看我家的银子能不能缓一缓再……”
“弟妹,借钱这茬暂且不提也罢。”必晟子放下手中的书信,掏出一沓银票推到潘氏的跟前,“我老朱家绝不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相反,我还要继续借给你们银子,让文璟老弟重新站起来。”
潘氏激动得起身,恭敬地给必晟老爷子做了一个万福:“老哥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在此我代文璟谢过了。”
“弟妹,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折煞我也。”
必晟老爷子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潘氏。
潘氏颤抖着接过来银票,和必晟老爷子拉起来了家常:“老哥哥,令堂、令尊最近可好?”
“二老一餐还可以吃两大碗,身体还硬朗着呢!”……
厨房内,韦萍和红玉正忙活着,见麒施气冲冲地踏了进来,两人一齐看向了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麒施闷闷不乐地应道,“给你们帮忙弄饭菜啊。”
“下厨房是女孩儿、妇道人家做的事儿,你一个大老爷们,会做菜吗?”
韦萍没有注意到手背是黑乎乎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下就成了一只小花猫。
“谁说大老爷们就不会下厨?在清和皇宫里面,御膳房的大厨子不都是男人吗?”
麒施笑道,掏出白手绢就要擦韦萍脸上黑黑的锅灰。
韦萍后退了数步,提醒道:“少东家,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要干嘛?”
麒施把手绢递给了红玉:“玉儿,那你给她擦擦呗。”
“少东家,不用,我自个带了手绢的。”
红玉拽着自己的丝绢,缓步走近了韦萍,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姑娘,少东家吓着你没有?”
韦萍瞪了麒施一眼,笑道:“姐姐,没事,没事。像麒施哥哥这样想趁机揩油的富家子弟,我见过不少,如果要不是朱家有恩于我们,小女子我就掰断你们少东家的手指头了。”
红玉一边给韦萍擦脸上的锅灰一边问:“韦萍妹妹,你会功夫?”
韦萍点点头:“嗯,会那么一点,都是偷学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柳红玉:" “我叫红玉,是少东家的妹妹,应该比你大五六岁,今年有十六岁吧?”"
戴韦萍:" “嗯。姐姐,你是少东家的妹妹,怎么不叫他哥哥啊?”"
柳红玉:" “叫少东家叫着口顺,我习惯了。”"
红玉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来搪塞韦萍,才没有暴露自己的少奶奶身份,蹲下身子择起蔬菜来。
“哦,那个少东家,你在这里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碍手碍脚的。你还是出去外边,溜达溜达好了。”
韦萍从火坑上取下来一块黑乎乎的腊肉,用火钳夹着在火上烧了起来。
朱麒施:" “哎,小姑娘,你是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是不?”"
麒施在水盆中洗净了双手,走到案几边,拿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一只手抓住摆放在砧板上的那条褪了皮、剖了肚的眼镜蛇身子,挥刀斩为两截。
戴韦萍:" “少东家哥哥,你洗手没有?”韦萍问道。"
朱麒施:" “洗了的呀。”"
“我怎么看你的手背都没有shi呀?”
“在洗脸帕上擦干了的,加上这大暑天天气热,早就没有水珠子了的。”
“哪块帕子?”
“那块花手帕啊。”
韦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拜托了,大哥。那是我的洗澡巾,再去洗洗手呗。”
麒施涨红了脸,但是又不好发作:“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刚才我在烧腊肉,没有注意到你动作这么快……”
“哎,真是的。”
麒施摇揺头,走到竹水管边上,盛上了一盆清水,打上肥皂,认认真真地重新洗了一次手。
“韦萍,这腊肉脏兮兮的,洗得干净吗?”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有的是办法的。保准这肉一点烟灰都没有。”
韦萍说完,将腊肉丢进了木水盆里,倒上一些淘米水和澄清的草木灰水,而后加上半盆热水,拿起一个刷子飞快在腊肉上刷了起来。
不一会儿,腊肉就刷完了,韦萍一连换了好几盆清水漂洗,直至看不到黑乎乎的油烟污渍了,方从水里捞出腊肉来。
韦萍提着油光发亮的腊肉,得意地在一旁观看了许久的麒施眼前晃了晃:“朱秀才,你给我看看,这肉干净了吧?”
朱麒施仔细察看了腊肉一番,也找不出任何污渍来,才满意地点点头:“洗得非常干净!”
韦萍将腊肉塞到麒施的手中:“拜托你现在去把它给我切好了,我得去煮蛇肉了哦。”
韦萍将腊肉塞到麒施的手中,走到案几边,三下五除二就把蛇肉给剁好了,丢进一个大木盆里,然后端着木盆,走去了锅灶边。
红玉已经生起了大火,架好了锅子,热油在锅中沸腾了。她见韦萍过来了,不好意思笑了笑:“妹妹,我从来没有做过水煮蛇肉,还是你来吧。”
“姐姐,煮蛇肉简单得很,今儿我教你做呗。”
韦萍将蛇肉倒入锅里,挥动着锅铲,爆炒起来,撒上盐,然后她盖上锅盖焖了一会儿,揭开锅盖,香气扑面而来,又翻动一阵子,在锅内倒入清水,盖住盖子,拍了拍手掌,“大功告成了。”
“妹妹,这蛇肉要不要加点佐料啊?”红玉问道。
“加佐料会破坏原汁原味的,不需要的。等出锅了之后撒点葱花在汤里就可以了。”韦萍应道。
“哦,我明白了。”红玉在灶门前又添了几片柴。
“韦萍,我切好腊肉了。”案几边的麒施突然高声叫道。
韦萍在灶台的另一边架起了锅子:“那你拿过来就行了,切个肉都磨叽了大半天。”
“好咧,我来也——”
麒施用两个大碗装好了腊肉,飞奔过来了,谁知道踩到地上的一根小圆木棒,额头直朝灶台一角撞了上去。
“丫头,娘有一个想法……”潘氏整了整衣裙。
“娘,您说吧。”韦萍应道。
“如果我把你嫁到凤头寨去抵债,愿不愿意?”
“这……让我好好想一想。只是我还不过早地想离开娘亲和嫂嫂……”
“孩子,你都十六岁了,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眼下家中运势不好,只有和朱家结成姻亲,我们欠朱家的那一大笔银子才可以……”
“娘,您别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让我去朱家做小妾,对不?”
“嗯,孩子,为娘出此下策也是逼不得已。”
“娘,您让我去大户人家做妾,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朱家大院的少奶奶一直没有生育,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别人是求之不得。你嫁过去之后,只要生下了儿子,必定会享不尽的福份。”
“娘亲,我要做正室,才不想做偏房。”
“好啦,这事就先搁一边,你去准备一下晚饭,多弄几个菜,记得要弄丰盛一点。”
“嗯,我知道了。”韦萍跟在潘氏的后面,一块去了厅堂,边走边说,“娘我去拿条蛇,今晚煮了招待客人。”
“好的。宰蛇的时候小心点,如果忙不过来,你可以叫下你嫂子帮帮忙。”
“娘,才一桌人的饭菜,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嫂子她行动不方便,就算了呗。”
母女俩一到厅屋,见朱家来了七八个人,潘氏心里不由一怔:这架势还真大,连管家和少奶奶都来了,呵,我得小心应对才是。
“祝员外万福,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啊?”潘氏给必晟老爷子行了一个礼。
“不是什么风吹来的,是他们四个抬着我一步一步走来的。”必晟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是是是。”潘氏微微欠身,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朱员外,真不巧,我家文璟他远在陆川,这会还没有回来,我们借的银子……”
“弟媳妇,先不说银子的事。我今日来,主要是想想看看你们,近来可好?”
“多谢您的牵挂,日子凑合着,还勉强过得去。”
“弟媳妇,我们两家交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困难,别不好意思开口。”
“世伯,我这会就去给您们做饭。我都半个小月没有吃……”韦萍提着装有眼镜蛇的布袋子,站在潘氏的身边憨笑着。
“小孩子乱说,一边去。”不等女儿把“猪肉”二字说出来,潘氏赶紧推了韦萍一下,催她快走。
戴韦萍:" “世伯,我做饭去了啊。”"
韦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说完就奔厨房方向去了。
必晟老爷子:" “弟妹,刚才韦萍说半个月没有吃蛇肉,还是猪肉啊?”必晟老爷子笑问。"
“蛇肉,蛇肉。”潘氏急急的回答,“很久没有吃蛇肉,我们。”
“哦,那就好。”必晟微微点头,“红玉,你去厨房给韦萍姑娘帮帮忙。”
“嗯,好的。”红玉起身,去了厨房那边。
“启保,你们几个去外面候着,有事我再叫你们。”必晟又对几个随从说道。
“是,东家。”管家启保带着其他人,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待支开了红玉和轿夫,必晟老爷子这才掏出了借据字条,平摊在桌面上:“弟媳妇,借款的期限今天到期了,我今儿过来瞧瞧。”
“老哥哥,您是个大善人,一心想把我家扶持起来,三番五次大笔大笔把借银子给我们,可是戴家的气数殆尽,无论做什么都不顺畅。您看在重庆的生意又出事了……”潘氏从袖子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必晟老爷子的手中。
必晟老爷子接过书信,从上至下、从右至左一行一行地认真读了起来,信中和麒施说的一模一样,果然戴家在重安秀山的商铺遭遇了灭顶之灾,这对生意才刚刚起色的龚文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朱家这两年以来,借给戴家的银子也不少了啊!前前后后加起来,算上利息差不多是20000两了,却只见投入,不见利润。利息一分钱都没有收到倒是无所谓,而今戴家落地这般田地,这个本金收不收得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如果继续借给他们银子,也是打水漂的,搞不好朱家都要搭进去了,可是见死不救又,过意不去啊。哎,这次要是狠心不救戴家与危难之中,他们就要破产了,我该如何是好?
必晟老爷子一边看信,一边琢磨着要不要继续接济戴家这个难题,弄得他头痛不已。手里拿着信纸,久久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潘氏说些什么才好,男主不在家,向妇道人家收债更是不合时宜。
“老哥哥,您在想什么呢?”潘氏见必晟老爷子一直沉默不语,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有想什么。弟妹,这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必晟点着信纸问道。
“昨天啊,浪石堡的等员外托人带回来的。”
“这信从秀山到四都,已经走了二十来天了,不知道文璟老弟身上还有银子可用吗?”
“爹,您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白纸黑字,信中写得清清楚楚,身无分文,借贷度日了。”麒施插了一句。
“儿子,你爹我这会是坐着说话呢……这没有你的事,一边去。”必晟白了麒施一眼。
“爹,那我去厨房帮我弄饭菜了哦。”麒施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去了。
“去吧,去吧。看着你就心烦,考科举三次了都考不上,我的老脸让你给丢尽了。”必晟老爷子扬了扬手。
“老哥哥,麒施他这次又没有考上?”潘氏反问。
“哎,别提他了,每次去的时候他都信心满满,哪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必晟老爷子叹气道,“他要是考上了,除非祖坟冒青烟还差不多。”
“老哥哥,您就别生气了,衣禄这东西还真不好说。东边不亮,西边亮。做不了官,就做其他的呗。依我看,麒施脑瓜子挺聪明的,或许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潘氏安慰必晟老爷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