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湖峰出事了？”万里之外，天下第一花楼，花满楼中，一个带着面具看不出模样的人正端着酒大口喝着，轻轻皱眉之后喊了句：“上酒上酒！”而在江南柳家附近，一位举着破烂旗子的瘦弱道士掐指皱眉，然后对着眼前的有钱夫妇道：“嗯……大凶，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后事吧。”夫妇自是谩骂一句江湖骗子，然后就离开了。

“哎哎哎！别走啊哎，有解法有解法！”似乎是看他们不回头，又不死心的大喊一句：“解死结之人就在旁边！和他说清楚就好啦！”可夫妇两人已经头也不回了，最后瘦弱道士只能嘟囔着，“被骂了还没捞着钱……”

心湖峰中，周惑靠在树下，水柱一点点降低，似乎是要结束了，他松了口气，又从树后边摸出来一坛酒，还是花酒，想都不用想，这肯定又是自己师父的杰作，这些天他在树下，房子下，甚至一些石头井水下边都埋着些酒，只是看到花酒时候还是没忍住的眉头一跳，嘴角上扬，似乎看到了白发老人在莺莺燕燕的场面……不对，自己怎么那么清楚？

哦，看到的不是师父，是老头子。

这是他第一次尝花酒呢！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要细算可是欠了师父一大笔钱呢！不对，都是陈夕梦欠的，对都是她，自己报账时候偷偷加两壶酒进去，她不会知道的，毕竟自己劳苦功高嘛。

可在忽然之间，天地色变，心湖以陈夕梦做中央，竟开始“川流汇集”形成了一道漩涡！她被卷进去，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就没过膝盖！

周惑当机立断，没了水柱的阻拦，他自是很轻松的拽住了陈夕梦，双手触碰的那一刻，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她的脉搏很乱，乱的就像一个铁匠在里边锻炼兵器一般。

可再度飞起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力量被封锁了，顺着那道漩涡，那道连光都吞噬了的漩涡。

可恶，自己怎么早没想到？他早该想到的！那不是什么雨过天晴，那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他现在松开手，还能全身而退，若是继续拉着，指不定会被漩涡卷到哪里，虽说理论上出不去心湖峰，可那漩涡太过诡异，它出现之后就连光芒都暗淡几分，甚至还在继续暗淡下去。

看着脸色苍白，就连平时红润的嘴唇都没了血色，好像“冬眠”一样的少女，心下一横，紧紧抱住她，两人一起跌入漩涡之中。

某处大山中，一个穿着邋遢的老头子，嘴里还叼着刚打来的鸡肉，嗤笑道：“没想到啊，那小子这么快就遇上劫数了，是跌落深渊，还是奔向王座，就看你的选择啦，小子。”

黑暗——光明。

周惑忽然发现自己“掉”在了一处闹市之中，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但百城之中许多地方风土人情差不多，建筑也是，所以难免熟悉吧。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东西回想了一便，确认自己是谁，是来干什么的——自己是干什么的？

好像有一个女孩，如冬眠般沉睡着，她在等着自己，她该和自己在一起的。

可周惑四处看了好久，什么都没有。

闹市之中，人群熙攘，有叫卖的，有乞讨的，有算命的，有过路的……

总感觉少了什么，对啊，现在是修士立于天下的时候，怎么不见一点和修炼有关的东西？吃食，衣服，蒲扇，纸伞，都是些凡物，没有丝毫灵气，小商贩也是，过路人也是，甚至，他自己！

心头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上边有一条银色的丝线，从静脉一直延申，到自己肩膀处。

他很茫然，不知所措，人流很大，不断在他身上冲刷，没人多看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他站在这里，但却不属于这里。

时间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周惑走了起来，他没想走，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可是身体就走了，顺着人流，走了很久，路过一个卖包子的地方，过去和老板问道：“大叔，包子怎么买？”

老板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咦，走走走，不卖不卖！”

周惑愕然，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感觉饿了想买个包子吃啊！凭什么不卖？继续往下走去，“大娘，这粥怎么卖？”

“滚滚滚，这粥喂狗也不能给你！”随后，那个穿着碎花衣服的大娘真的就把那碗自己碰过的白粥倒给路边流浪狗了。

心底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杀了她！”周惑正恼怒为何如此，心底亦是回应“对！杀了她，凭什么羞辱自己？自己没偷没抢，甚至还没吃，你不卖给我，自然有人卖！老子有的是钱，老子可是三大学宫之一的亲传弟子。”

可他满肚子话一个字没说出来，顺着街道走完，一点吃食都没买到，他三年游历都没这么饿的时候，以往还能抓到山鸡野鸭之类的，可现在是在闹市里啊，几百双嫌弃甚至仇恨的眼神盯着自己呢。

周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怒意甚至被委屈盖过去了，他很想蹲下来大哭一场，可是他做不到。

在路过城中的一口古井的时候，他向下看了一眼，却发现倒映的不是周惑，而是陈夕梦，幼年的陈夕梦，她远没有现在高，好看的脸蛋上沾着些许灰尘，瘦瘦小小的，马车路过时候她都没马腿高嘞。

可就是这样的小女孩啊，可怜的模样，却能看到别人的冷眼。

他不理解，但也大概明白了，这是幻境，或者说梦境，自己在以陈夕梦的视角去观看以往发生的事，那或许是女孩心底最痛苦的回忆了吧。

女孩没有哭，她依旧一步步的走着，似乎就要走出这座城了，但哪有那么容易？

到了城门口之后，几个高大的官兵又将她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小女孩扑腾着还想要冲过去，可却是引来他们的一阵嘲笑声。

“杀了他们！”女孩心底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周惑这次思想澄澈，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之前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似乎……回应了。

这一次，出现了另一道声音，来自陈夕梦的心声，“不行，我不能杀人。”

“为何？他们羞辱你，虐待你，将你关在巨大的牢房里，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能带你杀出去，为什么不行！”那道声音近乎嘶吼的说，说实话，周惑都被吓了一跳。

女孩声音带了些哭腔，“不行就是不行，他们是人！”

“人又如何？卑贱低微的人类本就该是我的奴隶！你是高傲的魔，你为何要去做什么人？你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你生来就该凌驾在他们之上！”

“不行，我不能……滥杀无辜……”

“他们已经不无辜了。”

周惑不可置否的点头，但真的杀死又未免太过于偏颇了，魔鬼果然就是魔鬼。

但话说回来，陈夕梦竟然是魔族么？要知道东南西北四处主战场即是战场也是魔族与人族妖族的分界线，他们不可能踏足人的地界的。

这时，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可是，父母都因我而死了，我答应过他们，要做一个“人”的。”

那道声音停止了，周惑有些意外，这样就放弃了么？除去意外他感觉更加心疼，女孩的是心声，自己能听到是因为他们“一体”，所以能感觉到女孩的饥饿，以及此刻的委屈，他能看到，能感受到，唯独就是改变不了。无力感再度袭来，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心底声音忽然消失了，他是在潜伏，旁观，冷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