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带泪，心有清风。
两人以及从心湖底部出来，正坐在小舟上。
陈夕梦蓦然道：“就是这些了，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周惑点点头，但即使如此，他看到的只是回忆，不知道她回想这段的意义是什么，徒增悲伤么？
陈夕梦没看他，浑身已经湿透了，这才发现，四周恢复了安静，心湖已然结冰。只是大阵仍在，她轻声道：“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怕他们和那个洞天中的人一样，六年前我忽然魔化，因恨和自保杀死了那四个人，这个事情困扰我良久。”
“你在我心底，应该也知道了吧。”她顿了顿，“我感觉愧对于父母，也对自己失望，我早该知道，也早该清楚，我不是人族，我是个异类，异类就不该要求太多，如果我忍到了十年之约，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久而久之，这道伤疤成了心底的烙印，越往后走，越感觉之前的选择错了。”
周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抖动灵气将她身上的水蒸干，柔声道：“没错的，没错的，是他们不对，你没有杀人，不是么？是那个贪心的修士，洞天是他的幻化，里边一切都是假象，况且，自保，我也会那么做。”
陈夕梦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很清楚，当时的我并非完全自保，而是真真正正的恨意趋势，一个魔族的恨意，与生俱来的冷血。”
“那你为什么要将一切让我知道？在我进去之前又发生了什么？”周惑问道。
“你知道心湖因何得名么？”
周惑摇摇头。
“心湖是人心的倒映，直连心底最真实的一面，但对我来说，它是一面镜子，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互不相容的两点血脉，所以我有两个思绪埋藏在心底，借助心湖我便可以剑指本心将其中一种镇压剥离出去。”
“两个思绪，一面是人，一面是魔，对么？”周惑轻松的道：“看来你成功了？”
陈夕梦微笑，并不作答。
周惑嘿嘿一笑，模样和柳长云一样傻，“看来是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既然都决定瞒着我了。”
陈夕梦却脸颊烧红起来，低下头，娇哼一声道：“不告诉你！”
“但话说回来，你已经知道我是魔族后裔了，还要留着我么？”
“其实我也拿不准注意，我又不认得魔族什么样，倒是师父啊，他信你，那我做徒弟的自然要传承衣钵，所以我也信。”
……
“周惑，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陈夕梦眼神忽然冷冽起来，一下从普通少女便会了清冷的女神。
“什么？”
“巩固一下阵法，接下来面对的，是真正的，最强三境破四！”她眉头微皱，显然很重视，但又回头看向他，灿然微笑，补了一句，“不骗你。”
霎时间，风起云涌，怒海滔天，陈夕梦一跃到半空中，手指成剑指，一道青锋应召而来。
幽幽寒光起，周惑识趣的退到一边，专心看着，破境气象，美人身姿。
她也并无其他的举动，握剑便挥剑，从基础的上挑，平刺，再到世间罕有的剑法，再到绝美的剑舞，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但这对体力灵力的消耗都很大，饶是修士也已经满头汗水了。
清影龙蛇从剑中飞出，在周天处旋转，单锋走龙蛇！周惑见过，这是他家剑法，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到的？说起来……自己还不会呢！
这套剑法享誉天下，算是周家至宝之一了，但老头子却一口一个粗制滥造，一口一个残次品的不允许自己学。
但现在看来，也是意气风发的一剑嘛！
剑招释放完，就是剑舞，锦绣城陆家的瑶光剑舞，西方妖族的飞云剑舞，以及逐风，归尘等，无一不是极品的剑仙所创。一道绝美的身影在月下翩翩起舞，一刺一挑间浑然天成，时而柔顺，时而刚烈，瘦瘦小小，茕茕孑立。
这丫头……真是了不得啊！他正感叹，而就在这时，一场飞雪疾驰而来。
但这不是下雪了，只有陈夕梦身边生雪，飞雪渐渐堆积起来，落成雪堆，而随着出剑的速度加快，力道加猛，一道嫩芽竟是破雪而出！
飞雪翠竹，这便是她引来的机缘异象吗？
她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直到最后一式出完，雪白与幽绿两道光芒射入她体内，整个人的气势都攀升了许多，好似重获新生。
周惑抱着酒坛子，不由自主的啪啪鼓掌，一边叫好道：“精彩精彩！你这异象的品级应该不低的吧！”
陈夕梦听了后哭笑不得，异象没有品级一说，全凭修士的特性，天地会根据此特性加以机缘，而要真说，她所引来的是自然又超脱自然的极品！
哪里是不低这样简单的？
可她没解释，而是作揖道：“多谢了。”不是弟子之间的抱拳礼，也不是对先生长老的躬身礼，而是世间女子的欠身礼仪。
她第一次做，不大熟练。
***
花楼中，那位白衣仰面倒在栏杆外，举着酒水就往头上浇，陪酒的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见了赶忙上前去往回拉，却被那人通通甩开，还大喊道：“起开起开，老子高兴，老子有两个好徒弟！”
掌柜的自然不会像那些侍奉一样没眼力见，当即谄媚的拿着一壶好酒走去，“为剑仙再添一杯？”
“不要不要，一杯哪够？一坛，十坛！算玉京学宫掌门账上！”
掌柜的顿时喜笑颜开，“好嘞，这就来啊！姑娘们好生侍奉着！”
***
而在东海之上，有两人对弈，一位是彩云城城主，享誉天下的棋道圣手，另一位是襄郢学宫的掌门，差半步的儒道圣人。
最精彩的莫过于身边的四个看客，其中一个嘴里叼着牛肉，含糊不清道：“我赌老程又玩到一半掀桌子。”
另一位端着酒壶的顺势而为，说道：“赌！怎么不赌。”
“来来来，掀桌子的左边，下完整局的右边。”
唯独一人，笑盈盈的说道：“那我堵老程这次不掀桌子，这次要死乞白赖的求人家放水。”顿时引起轰然大笑。
但很快他笑不出了，“老子钱呢！白衣！你又拿老子钱喝酒！”
其余几人笑得更加合不拢嘴。
“算了算了，今天高兴，用我自己钱吧！”
***
江南，柳家。
柳家家主看着眼前穿的破破烂烂的干瘦道士，却是满脸陪笑，众人见了纷纷疑惑家主这是怎么了，给一个硬闯进来的江湖便宜这么大面子。而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便会主动前去为那位道士添茶倒水。
“三长老，不远万里前来，可是为了我家那小儿子？”
这干瘦道士正是玉京学宫三长老李琛。
“是，也不是。”
柳家主表情一愣，随后细细品味，想把这四个字嚼烂一样。
“不用想了，我只是来问一些事情的。”
“三长老尽管问。”
“柳长云是个好苗子，不论悟性还是心性都是上乘，而且还是先天的道胚，我此番前来是想问，如此好的子嗣，你们应该不会让他做违心事吧？会让他一辈子做自己么？”
柳家主显然是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样直接的问题，看似是在为自己徒弟考虑，可……
“三长老，长云是未来家主，这个不必多说了吧，他终有一天要为家族考虑的。”
“那他的姻缘呢？可随本心？”
“这个……如果那女子符合条件的话，倒是可以。”
三长老面露讥笑，摇摇头，“我会好好教导他的，话已至此，没了，走了，莫送。”
他已将天机倾出，能否感悟，能悟出几分，悟出又该怎么做，他就管不了，算是送给徒儿的见面礼吧。走在街上，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忽然嗤笑一声，喃喃道：“杨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