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几个人，将幼年的陈夕梦堵到墙角，一个身材干瘦，像个瘦猴，一个却胖的像个肥猪，另外两人倒是还好，只是从眼睛里吐露出淫-荡目光的猥琐实在叫人恶心。叫人想揍死他们。

他们一步步逼近，这里虽是角落，可来来往往的人群仍能看到，只是他们大多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甚至有的在吹口哨为他们加油。

那些人自是笑嘻嘻的回应，每往前一步，眼中的邪光就浓厚一分。

周惑处于陈夕梦的心底，他能感受到，女孩在害怕，怎么能不怕呢？她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啊，她不是玉京学宫上的天才，不是世间最强三境修士，只是一个手无缚鸡，饥寒交迫的小姑娘。

女孩的身体在颤抖，眼前的画面模糊了，但不是什么灵力波动造成的，而是现在的女孩眼含热泪……

他心疼陈夕梦，也觉着眼前的世道太过讽刺，一个女孩被堵在墙角欺负，最善良的竟然是那些别过头走开的冷漠的过路人。

四个人将手放在她瘦小的肩头，就连明知道是回忆幻境的周惑也着急，怒骂着那个心底的魔头呢？不是号称什么高贵的魔族么？可是现在就要被在他看来卑贱的人类玷污了。

千百年来，人族对魔族都是不可饶恕的态度，见到即杀，时至今日仍是如此，可眼前的画面对周惑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不禁思考着，现在这样，究竟是魔族陈夕梦更可怕，还是这些人呢？

陈夕梦心底不止一次表达出她想要做一个“人”以此身份而活，可她向往的人似乎并不想让她活下去，却也不让她死，所以在屈辱，在蹂躏，在不断践踏她的尊严，消逝她的底线。

越是危机，周惑心底反而越是平静。

他在想，沉下心来想，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办？就看眼前这样的形势，满街道的人都不会帮自己了，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原因他们不杀一个魔族中人，但如此的作风，显然已经不合规矩了，他自问，若是自己定然会拼全力反抗。

这时候也忽然明白少女那句“我们是一类人”是什么意思了，他在百城中行走，也受过不少冷眼，但却也没遭受过这般对待，还是不同的。

他行走在世界上，他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世界包容他，陈夕梦不属于此，或许世界讨厌她……

心底那道声音终于响了起，就在那头肥猪模样的人满脸淫笑的就要拉开小夕梦腰间衣带时候，她终于爆发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魔族，他要杀人，自己心底竟然感觉到一丝庆幸。

我如魔君，临世间，尔等何不跪拜？！

仅是一瞬间，女孩周身的气势与之前完全不同，暗黑色的雾气从身体内部往外散发，抑制不住的生长，好似是奔着遮天蔽日的一般。

四人顿时被吓傻了，可就在下一秒，画面忽然一黑，周惑努力的想看，看到的却不是那几个人，而是在城外的风景。

身后传来谩骂声，听不太清，依稀能捕捉几个关键词，诸如，魔物，该死，狗改不了吃屎，之类的。

很快，有一个身穿长青色道袍的半老人走来，手中拿着一只火把，带着些许悲伤惋惜的神色瞅着他，只是那脸上多少都是伪善的。

周惑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天，幼年陈夕梦当街魔化，将那四个想要玷污她的人杀死，而也是这一举动，惊动了此间圣人，契约破除，她将被执以火刑。

从始至终，陈夕梦没说过一句话，这叫多少围观者说她冷漠无情，死到临头仍是一副冷血的样子。

可明明小丫头心底已经怕的颤抖了啊，说起来也并非是她的错吧，出于本能的自保而已，当年周惑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在夜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差点被人强行玷污，那时候他还是烽烟城中的大少爷，当即派人将那几个丑恶的人抓起来，最后逼迫他们吃下了自己的两根手指以及彻底阉了他们，这事才算罢休。

他曾经也并非春风和煦的，反而不少人称他为小阎王，正是因心狠手辣一说，但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所以大家都不讨厌他，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要推举他成城中执法人的老大……

而在她心底还有两种很奇怪的情绪，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分别是愧疚与失望。

若说失望是对人群失望，也是能理解的，换做自己也失望。可愧疚呢？她愧对于谁啊？这个黑暗的回忆究竟是怎样的？

火焰升腾，陈夕梦没有反抗，灼烧感顿时从脚下一直向上蔓延，即使是处于灵魂中的周惑也能清楚的感知，这就是心湖的恐怖之处么？他没仔细想，反正不会有答案。

只是这等高温他自然不在话下，当初磨练体魄的时候，瀑布，暴雪，火焰什么都挺过来了，不止是肉体，灵魂力也同样坚韧，可对于陈夕梦来说呢？自然是前所未有的疼。

心底没有声音了，那个恶魔好像沉睡了，还是被杀死了。

“七年前，你父母拼死让你在此处洞天观察十年，如今只差三年，怎么就忍不了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不止是扰乱了我们生活的清净，更是寒了你父母的心啊！他们拼死护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的么？”天地间，忽然响起的声音，在冲刷女孩最后一点理智。

“放屁，老子要能出去第一个剁了你！”周惑怒骂，“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连正当防卫都不行？任人宰割，将一生推入焚尸炉么？”他早与女孩共情。当然这些是外边听不见的，他无法改变。

眼前越来越黑了，坚持住啊，你能活到玉京学宫，肯定有转机的！

“此剑，斩洞天！”忽而，在天外传来一道高亢而嘹亮的嗓音，随之而来的，亦有剑气，将此方天地毁去，篝火散尽，周惑或者说陈夕梦才终于得以恢复光明。

这里没有人，没有城池，这里是一片蛮夷，这里不是人类城池内，也不是域外魔族，而是南方御魔长城脚下的一片小战场的。

而在天上，白衣剑仙覆手而立，剑仙带着面具，死盯着面前的枯槁老人，仔细看下，发现他其实与那将火引燃的半老之人容貌相近，或者说就是同一个人。

“白衣寒剑？玉京学宫的大长老怎么也来毁去我这洞天？”老者嘴角挂血，他显然不是自己师父的对手，那一剑斩碎洞天，更是伤及了他的气运本根，所以才会瞬间苍老至此。

“哼，当年魔族与人族诞下一子，因为天理所难容，夫妇二人硬抗天雷，业火二劫，拼着最后一口气保下那孩子，最后弥留之际，你承诺他二人，以一座洞天之力庇护十年，但若是女孩魔性大发杀死人族，你就会将其抹杀。”大长老似乎对一切都很清楚，“但那对夫妇并不放心，所以在与你缔结了魔族血印，你若违抗，便会道法攻心而陨落。”

“所以你创造一方洞天，幻化出人族，打压她，将她的理智摧毁，只是为了杀她，或者说，夺得她体内的魔族之血，世人皆知魔族强悍无比是与生俱来的，妖族其次，人族再次。但在学习能力以及成长时间上却是完全反过来的。”

周惑听到这大概明白了，魔族的先天，加上人族的后天，那便几乎可以成就最强了，他要做的不是诛魔，而是类似……夺舍这么一说，先天为体，后天为灵，人类的灵魂进入魔族的躯体，便是先天后天皆占优势。

但由于血咒的封印，他无法直接动手，便做一个牢狱般的洞天小城，囚禁，虐待，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引出周惑听到的那个魔鬼的声音。

外是人性，内是魔心。

所以说，魔族只要有心，也未必都是坏的。周惑似乎触及到了盲区，有点头疼。

“你……不可能！当初我缔结契约一事无人在场更无人知晓，你是怎么？”

大长老冷哼一声，一剑出，随着酒香，人头落地，转而对小丫头说：“少时求学，你父母请我喝过酒，今日算是我还酒钱了。”

说罢，身影消失在长空之中。

周惑也被一股力量拉了出来再度睁眼时候，他们已经站在心湖峰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