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组里数萧焱跑得最快,只是在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停下脚步,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活见鬼的事情,整个人都傻了。直到一发子弹擦着帽子呼啸而过,才把他的魂给叫了回来,他扭过头瞅了瞅正在嗷嗷叫着追杀过来的日军,那目光绿油油的,俨然一个穷了八辈子的、连块遮裆布都买不起的穷鬼看到了一个抱着一大块黄金在自己门口走过的六岁小孩,一头饿了一冬的狼看到了一头吃得太撑动弹不得的肥猪!
这目光让嗷嗷叫着追杀过来的日军莫名的浑身发冷,两腿发软!
差点就尿出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哪怕是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也不如这货吓人!
好在,萧焱只是瞅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撒腿飞奔,逃命去了,不然搞不好真有会有心理比较脆弱的日军在他那可怕的目光之下崩溃。
萧焱跑了,陈翰章跑了,所有抗联队员都跑了,留给日军的是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痛苦哀号的伤员。侥幸没有中招的日军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几乎咬崩了牙齿!
中队长小林昭一那张本来还算白净的脸三此时已是乌云密布,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莫名其妙的被抗联暴揍了这么一顿,他的中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死伤了五十余人,整个中队折掉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伤亡,他们硬是没能逮住哪怕一名抗联,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小林昭一百分之百肯定,如果他敢带着这样的战绩回去见大队长,以大队长那暴脾气,左右开弓一顿三宾地给把他扇成猪头都算轻的,他们大队就没打过这么丢人的仗!
一位小队长抿着嘴唇问:“少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林昭一咬牙说:“这支抗联火力虽然凶猛,但兵力并不多,不然他们不会在取得如此巨大的优势的情况下主动撤退的……带上你的小队,去追击那一组正面阻击我们的抗联!”
小队长说:“嗨咿!”
小林昭一又叫来两名军官,让他们分别去追陈翰章小组和小雷小组。他咬牙切齿,一字字的对众人说:“本中队可是赫赫有名的常胜中队,自踏入满洲以来未曾一败,今日在此被支那游击队伏击,死伤惨重,乃是前所未有之惨败,若不能将这股抗联全歼,我等有何颜面回去见大队长阁下?诸君请打起精神来,不歼灭这股抗联,誓不下山!”
日军一个个眼珠子发红,嗷嗷直叫:“不歼灭这股抗联,誓不下山!”
鉴于现在大家现在都相当疲惫了,小林昭一让各小队军官拿出“突击淀”,每名士兵分一点。把“突击淀”吃下去之后,原本疲惫不堪的日军很快便变得龙精虎猛,嗷嗷叫着兵分三路,向逃跑中的抗联发起追击。
陈翰章带着两名抗联战士在山林中飞奔,一口气跑出了一里开外。他以为安全了,便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还没把气喘匀,负责断后的战士跑过来叫:“总指挥,鬼子追上来了!”
陈翰章破口大骂:“他妈的,那帮小鬼子还真是狗皮膏药,黏上了便甩也甩不掉了!”打个手势,继续跑路,而且是专往山势陡峭林木茂密的地方跑。他们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打了近十年的游击,早已适应了这里的地形和气候,小鬼子喜欢追是吧?行,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抗联战士那惊人的耐力!咱们也不跟你们正面交锋,就在这山林里比武装越野好了,看谁耗死谁!
另一边的小雷也是一样的想法。为了让陈翰章他们安然撤退,小雷还边跑边用机枪向追击的日军射击,努力用这种方式将尽可能多的日军吸引过来。现在山里已经乌漆麻黑了,离得稍远一点都看不见人影,在这种情况下射击,命中率自然不会很好看,不过小雷不在乎,他要的并不是打死多少日军,而是吸引日军的注意,减轻陈总指挥他们的压力!
萧焱也在逃跑。日军就在他后面穷追不舍,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向日军射击,而是边跑边往后面丢东西。
丢什么?
丢地雷。
就是那种只有旺旺雪饼大小的、总重不过几十克的小地雷。这种地雷用塑料作外壳,金属极少极少,金属探雷设备对它基本没用。它体积小巧,份量也轻,一名步兵在带齐全副装备的情况下都还能轻松携带数枚甚至十几枚。它的威力并不怎么样,踩上去也不会炸死人,顶多也就是……
轰!
一名正在奋力奔跑中的日军士兵一脚踩下去,雪地里马上腾起一团硝烟,布屑与碎骨齐飞。他仆倒在地,脑子嗡嗡的,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本能的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一只脚使上上劲了。他露出疑惑的神色,伸手往那只只脚摸去,却摸了个空。
短暂的麻痹过后便是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有人用电锯在他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生生锯断他的双腿,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以极其粗暴的动作生生掰裂了他的胫骨。他发出受伤野兽般的狂嗥,扔掉步枪抱着光秃秃的腿在雪地里剧烈翻滚,随着他的翻滚,大片大片血水甚至骨髓从那个可怕的伤口甩出,染红了雪地。
爆炸腾起的硝烟和他的惨叫把正在奔跑的日军给吓住了,好些人都停了下来,离得最近的那个下意识的走过去想看看他怎么了,结果一脚踩上了个硬物。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脚掌下面便腾起一团硝烟,他被掀翻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小队长喝:“都不要动,这里可能会有地雷!”
听说有地雷,日军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小队长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爬到第二名触雷者身边,只见那家伙嚎了几声之后便没了动静,看样子是痛得昏迷过去了。他取出手电照向这个倒霉蛋的腿部,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倒霉蛋右脚的脚掌已经不见踪影,脚踝以下的组织完全粉碎。爆炸冲击波自下而上的传递,脚踝往上一段的肌肉组织全部被震得糜烂,跟烂掉的西瓜瓤子似的。一截棉裤也给炸得支离破碎,布屑、烂肉、泥土搅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恶心。最严重的是他的胫骨也被震裂了,骨髓正从里面汩汩流出,小队长不是什么外科医生,但也一眼便能断定,这名士兵这条腿膝盖以下都保不住了,膝盖以上能不能保住……
那要看天照大神肯不肯保佑他。
他又看了看这个倒霉蛋的左脚,哦,还好,左脚脚掌还在,只是靴尖处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慢着,大口子内不断流出来的是什么?
他三两下将那只靴子给剥下来,然后惊恐的发现,这家伙的左脚脚掌也碎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只是靴子看上去基本完好,这才给了他一种“这只脚没事”的错觉。
看着这双铁定要锯掉了的腿,小队长又惊又怒。他也不是没见过地雷,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损的地雷,哪都不炸专炸脚掌,只炸伤不炸死,真是太缺德了!他站起身,对小队士兵们说:“来几个人把他们……啊!!!”
话刚说到半截,他便看到远处膛焰一闪而逝,紧接着自己腹部像被一条大汉用一根茶杯粗的铁棍狠狠捅了一棍,有种肠子都要飞出去了的感觉。现实也跟这差不多,那边一个三发点射过来,直接在他腹部开出三个小孔,96式轻机枪配备的是38式6.5毫米口径尖弹,跟关内日军普遍使用的、弹道过于平直,击中目标后往往是小口子进小口子出的圆头弹不一样,这种尖弹在近距离击中目标后那细长的弹丸很容易发生严重变形、破裂,弯成鱼钩状甚至断成两截,在体内留下可怕的空腔,其杀伤力跟中国、德国步机枪大量使用的7.92x57毫米枪弹有一拼,挨上一枪都去了半条命,何况连挨三枪!
当即就将他撂翻在地,只剩下蹬腿的劲了!
卫生员匍匐前进,爬到小队长身边拿出纱布和绷带要给小队长止血,然而在下一秒,清脆的枪声响起,又是一个精准到极点的三发点射,身体稍微抬高了一点点的卫生员右胸锁骨以下部位连中三弹,锁骨下动脉、锁骨下静脉、腋动脉和脉静脉乃至右肺都给打了个稀巴烂。强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在地上连滚几滚,捂着血沫喷涌的伤口张大嘴巴极力想呼吸,然而已经被打烂了的右肺却丧失了这样的功能。他拼尽全力也没能从空气中呼吸到一丝氧气,反倒是一股股血沫不断从口鼻中呛出,他注定是活不了多久了。
撂倒了这两个,萧焱立马便端起机枪迅速转移。刚刚开出两个大奖的日军害怕有地雷,想必不敢贸贸然的冲过来跟他玩命,但人家可以在原地对他进行火力压制呀!那可是好几挺机枪和几十支步枪,他可不想尝试那种被弹雨死死捂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滋味!
不出所料,下一秒,枪声震天动地的响起,密集的子弹朝着他刚刚离开的那个位置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