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到了晚上,才算是将宾客全部送走,留下桑家一家子收拾桌椅,打扫院子。
葚儿擦着桌子,瞧见一旁的桑元奇不知所措地站在新房门口搓着手,表情踌躇,似是不敢进去。
她心下了然,他怕是紧张,不敢进去。
微微一笑,走到大哥跟前跟他柔声说道:“大哥,今日你是最重要的,这里就交给我们收拾,你快些进去吧,别让嫂嫂久等。”
对于这个憨傻的大哥,葚儿是打心眼里关心他的,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被娘亲拿棍子打,也是这个憨傻的大哥冲上来抱住她,替她挨打。
他只是在小时候发高烧将脑子烧糊涂了,为人处事像个小孩儿般,并不是心眼坏。
桑元奇和善地看了一眼葚儿,挠了挠头,有些憨傻的表情中,居然浮现害羞,跟她重重点点一点头,似是得到鼓励一般,深呼吸一口气,便推开门进去了。
葚儿瞧着他进门,直到身影看不见,才转过身继续擦桌子,不经意抬头的时候,忽然瞥见不远处,二姐正绞着手指时不时地瞅一眼正在劈柴的楼钊熠。
那眼神,就像她平日里看楼钊熠的眼神一样,羞涩当中又带着求而不得的害怕。
这种神色,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二姐身上看到过了,几乎是本能地,她心里升腾起怒意,有些感触不明的意味在胸口发堵,甚是苦涩。
这种感觉堵得她心口发慌,便是连活也做不下去了,她丢下抹布,跟桑母打了声招呼,便走过去拉着楼钊熠的袖子,低着头跟他小声道:“我们走吧,剩下的活儿,娘亲会做完的。”
正在劈柴的楼钊熠听了,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斧头,眉目柔和地看着她,便是当真没管别人,“嗯”了一声,任由她牵着自个的手,走了出去。
只是在出门之际,那眼底最深处,忽然涌现戾气,急不可查地淡淡瞥了眼桑桃儿。
身后的桑桃儿一看他要走,着急地上前,拦住了葚儿,“都这么晚了,不在家歇着吗?”
她想说些让他留下的话,可是身份不同,这种秘而不宣的心思也无法正当表露,只得通过葚儿,心底里便是愈发对葚儿怨恨起来,同样都是娘生养的闺女,凭甚她就可以嫁个好男人,而自己却要和个老实巴交的矮子过一辈子。
葚儿低垂着眼帘,紧紧拉着楼钊熠的手,她说不出狠话,只得暗地里捏了捏他的手心。
楼钊熠心下了然,自个小娘子这是吃起了亲姐的醋,偏生扭捏着还不愿意说,让他来拒绝。
她这模样着实可爱得紧,他想要笑,却还是听话地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跟桑桃儿说道:“不了,我们这就回去。”他说着,又低头揉了揉葚儿脑袋,眉目柔和温情地看着她道:“葚儿跟着我才习惯。”
说着,人就牵着葚儿的手走了。
望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远,桑桃儿脸上忽地没了笑容,两手攥紧,指甲掐入肉里,神色怨毒地直直盯着葚儿的背影。
她身后站着她的相公,望着她的神色惧怕,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嗓音沙哑着说:“不要看了,你若是真的不想和我过了,我们便去里长那里和离,到时你想怎么样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是让桑桃儿猛地转身打断,她眸子阴森地望着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肩膀的矮子,嗤之以鼻,“和离?谁跟你和离,想都别想!”
“今晚我不回家了,你自个回去吧!”说完,就狠狠将他推在地上,踢了他一脚,走进了屋。
她是有想嫁给楼钊熠的念头的,可也不想和葚儿生活的同一个屋檐下,先不说为了嫁给楼钊熠,她和自个男人和离后,要承受的流言蜚语,即便若真的嫁过去了,葚儿如若一天不和离,她便是一天做小,这才是她难以忍受的。
进了屋,她看到桑母在叠被子,那些被子都是看在楼钊熠的面子上,邻里邻居亲自送过来的新被子,虽说是麻布里子,盖着不甚舒服,但好在有了个楼钊熠,她家的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桑母也是心里高兴,干起活来都浑身得劲儿。
她踌躇着,面庞有些红,看到那些被子,心生羡慕,她也是想要这样的好生活的。
又瞅了瞅那些被子,打定了主意后,便跟桑母说:“娘,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桑母叠被子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她。
桑桃儿闭了闭眼,心想话都已经开了头,左右都是一杠子,索性今日趁着自己有勇气,直接说出来吧,便心一横,睁开眼睛看着她桑母,道:“你能不能劝葚儿和妹夫和离……”
“你说什么!”
桑母腾地一下从炕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珠子望着她,桑元奇这才刚娶了妻,好日子眼看着就要朝自己走来,桑桃儿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将她吓了一大跳,本来就是靠着葚儿,他们的日子才会过好的,若是两个人这时候离了,她的摇钱树不就飞了?
桑母望着桑桃儿的神色严厉,语气不善,“没得想,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她和姑爷和离的,和离了老娘我后半生咋办?”
她冷嗤了声,眼神轻蔑,“靠你和元奇?那个傻子在将来,想也知道被那妖精吃的死死的,你更别说了,看看你那相公,自个都是个矮子,连你都养活不好,还住窝棚,老娘跟着你不是要受罪?”
桑桃儿被呛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狠毒的性子被激起来,也是嚷道:“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你以为你多心疼葚儿,不就是看上楼钊熠的钱,想当初把她嫁给程老爷不就打这个主意,你这个娘当的也是够无耻的!”
她不等桑母发飙,又嚷道:“我让你找个媒人去里长那里让他们和离,是因为我想嫁给他!”
桑母本来盛怒的神色,在听了这一句话后,神色猛地顿住,继而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算计你妹妹好狠,让姑爷休了她后,名声都坏了,这让她往后怎么活……”
“那你想让我做小?”桑桃儿瞪她一眼,继续说:“葚儿性子太弱,姑爷不是那种肯听话的人,这点我能瞧得出来,指不定将来某一天他厌烦后就会抛弃她,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我顶上去死死拿住他,你放心,我保证嫁给他后,让他听咱们的,到时候咱们的日子岂不是蒸蒸日上……”
桑母一听以后的日子蒸蒸日上,登时两眼放光,放佛大把的银子已经朝自己砸下来。
望着桑桃儿的神色,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楼钊熠领着葚儿回到家后,葚儿便是不理他,自顾自走到一边坐下,低着脑袋,就是不说话。
他瞧着自个小娘子坐在那里,柔柔弱弱的身子骨,白白的脸蛋儿低垂着,瞧着便是让人心生怜惜。
眸底浮现怜惜,笑了笑,走上前去,蹲下身,和她平视,见她还低着头不看他,他皱起了眉头,眸中神色带了宠溺,将她下巴捏住,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葚儿怎么了?”他明知故问地望着她。
那双澄如秋水般的眸子抬起来便是瞅着他,眼眶有些红,显是想哭,却又忍着,粉粉的小嘴嘟起来,她有些怨怼地瞧着他,嘟囔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楼钊熠愈发笑的眉眼弯弯。
他知道自个小娘子是看见二姐那对他的眼神,心里不好受,跟自己在这抱怨吃醋呢,但他偏生不说,非得让她跟他亲口说出来才行。
她见他好整以暇地笑着,心下一凉,只当是他真的看上自个二姐了,当即就垮着小脸,两只小手抠着袖子一角儿,闷着声音,道:“高兴别人也对你,对你那样……”
要她说二姐对他存了心思,看上他,这样直白的话,她面皮薄,说不出来。
但楼钊熠却听懂了,低声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细白的脸蛋儿,“我不高兴。”
“为什么?”葚儿先是一愣,继而小脸上懵了,看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说不出的澄澈。
楼钊熠见她不明白,遂无奈地笑笑,摸摸她的脑袋,语调宠溺,“因为我有你啊。”
葚儿愣住了,羞得脸蛋红红,呆呆地望着他,心窝甜丝丝地,但就是说不出话来,胸腔被感动溢满,沸腾,这种感觉快要把她淹没了。
又听他的声音传来,这回却是严肃认真,“葚儿,你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要随意揣测我,你要相信我,知道吗,我不会受别人影响,我只要你。”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定在她心上,给了她一剂定心丸,除了感动,再无别的情绪,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要看进心里去一样,带着浓重的鼻音点头,“嗯!”
“好了,乖,你坐着,我去给你打水,今天你跟着忙了一天,给你洗洗脚。”他笑了笑,便出去了。
葚儿看着他走出门,痴痴地看了半响,便是低下了头,从姣好的侧面看过去,那小嘴都是往上翘着的,显是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