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桑母就算在葚儿家里住下,专门陪伴她,她晚上还是照样会被噩梦惊醒。
那些场景,那些手,就像挥之不去的恶鬼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让她每晚都不得安生。
桑母端着一碗红烧肉进门,抬头一瞥,就看到葚儿倚在窗户跟前,双眼无神地望着外面,脸色都是苍白的。
她将肉放在桌上,走过去唤她:“快些来吃饭吧,你这都什么病啊,把人都搞得一惊一乍的,整天操心你!。”
葚儿没理,依旧望着外面。
她无意识地抠着窗户沿儿,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心头涌上酸涩。
被抓走的时候,她都不怕,为什么安全回来了,反而睡不着了,她也想不明白。
那段时间就像噩梦,让她从心底里感到惊惧,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梦魇,同时,她这几天脑海里时时刻刻在回想当时的场景。
那些人跟她说过的话,还有刘伯为何要对她这样恨之入骨。
她生来就是小百姓,接触的也是同样的人与事,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偏偏它就发生了。
她还在沉默,身后的桑母又开始叫她,她便歇了心思,走过去吃饭。
这两天因着她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楼钊熠都不怎么出门,即使出去办事,也是走的不远,时间也不长,顶多过一小会儿便是回来。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即使还有个桑母在家里,他也会亲自过来看见葚儿安全才是安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楼钊熠不在,等她和桑母吃完饭,他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包蜜枣,跟她笑道:“这是辽河城里有名的老字号做出来的,市面上轻易见不到,想着你这两天心情欠佳,给你特意买了吃的。”
辽河城是整个青州最大的城,州府就设立在那里,离着灵桥镇有三天半的路程,快马加鞭也是需要一天一夜。
且不说这地域关系,单听他说的这老字号,便是给有钱人家出售的,她一个平头百姓,何德何能能吃上这好的。
是以,葚儿眼底浮上疑虑,没接那包蜜枣,而是坐在那里仰着头,直直望着他,“辽河城离这里太远,你是怎么买来的,这两日你一直在家。”
楼钊熠嘴角的笑意忽然隐去,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瞧着她,楼钊熠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来冷。
葚儿也不知怎地了,往常她绝对不敢正面和楼钊熠对视很久,但这次,她心里就是堵上了一口气,哪怕在桌子底下颤抖着手,也要在明面上硬撑着自己和他对视。
回想起自己经历的事情,思来想去,不是自己的原因,那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原因,她是无辜,因着他的缘故,而被抓,遭遇那样的事情。
楼钊熠久久看着她,不说话,过了一阵子,他忽然笑了起来,走到她跟前将她抱起来,放自己腿上坐好,捏捏她的脸蛋。
像哄小孩儿般,温声道:“葚儿乖,不要闹。”
又是这句话。
葚儿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好烦,垂下头低低道:“好……”
两个人又恢复往常般相处的模式,谁也不提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只是葚儿心里却愈发的堵得慌。
桑母在厨房把锅洗完,抹着手进来,就感觉葚儿神色不对,自从那次她打了葚儿,被楼钊熠一把拍到门上之后,她是压根不敢和他说话,怕他怕得要死。
桑母还不知道葚儿这次遭遇的事情,只知道是听楼钊熠跟她说,她做了噩梦,心情不好要自己来照顾她。
遂她在经过他的时候小心翼翼,走到葚儿跟前,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经过楼钊熠的时候,她赶忙换上笑脸,道:“姑爷,葚儿她性子倔,可能哪里惹到你了,我叫她出去说道说道,你别往心里去,多担待点,毕竟你们是夫妻。”
“我知道。”楼钊熠笑着看向葚儿,点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刚才的不快。
“那就好。”桑母笑着拉葚儿出门,特意将她带到厨房,一进去,就绷着脸瞪着她,“你怎么回事?姑爷这么有本事,你跟着吃香喝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从那天被楼钊熠请过来照顾葚儿的时候,就发现她不对劲了,只是因着楼钊熠在跟前,不敢上去私下询问原因,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她这做娘的还是了解的,肯定是葚儿惹到姑爷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慌张,又是气急,狠命拧了葚儿的胳膊一把,道:“你可给我照顾好了姑爷,若是惹得他不快休了你,我的好日子跟着到头,看我不打死你!”
葚儿捂着胳膊吃痛,却没叫,而是红着眼眶,沉默着。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看着自个娘亲,轻声问道:“娘,如果你的相公做什么事都不告诉你,这是不相信的缘故还是不想告诉?”
桑母一愣,神色迷茫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意思,自个相公早死了,这话问的,她怎么给她说。
遂,不耐烦地皱眉,“你管你相公做什么事情呢,只要他给你钱花,让你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不就行了。”
她说着,又拧了她一把,呵斥道:“我真后悔让你识了几个字,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你要记住,你是个妇道人家,想太多平白惹你相公厌烦!”
原来娘亲想到的第一件事首先是钱,从来没想过她到底在想什么,葚儿在心里苦涩一笑,没话说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也许是她自己想要的太多了,不知不觉起,就添加了自己的想法开始要求楼钊熠也要如此回报她,但是她又对楼钊熠了解多少呢?
她不了解。
正如娘亲说的话,她就是个妇道人家,过问太多相公的事情,在礼法上,这本身就是逾距。
桑母下午时候收拾了包袱就回去了,跟葚儿说是桑元奇因着薛秀玉突然跑回娘家,整个人一直都很萎靡,经常一个人抱着薛秀玉穿过的衣服,往那门口一坐就是一天的光景,搞得桑母也是火上心头,又没办法。
这里有个葚儿让她操不完的心,那里有个桑元奇让她抽不开身,她这两天也是两头跑,毕竟岁数上来了,身子骨不如以前,瞧起来人也是有点憔悴。
葚儿也不明白薛秀玉为何突然就不见了,她还说要去照顾她呢,结果自己也出了事,醒来就听桑母说薛秀玉留了一封信,回了娘家。
她回想起自个娘亲那天的泼妇样,骂薛秀玉的话骂的那样难听,也不难理解薛秀玉回娘家的心思。
桑母一走,家里就剩下楼钊熠和她两个人。
两个人俱是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一直到了下午,葚儿忍不住了,自己走到他跟前,轻声道:“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娘子,眼底还有深深的青乌,白嫩的小脸看着也是憔悴,他眸底溢满疼惜,没说话,到底他也是觉得这样也挺好吧,遂点点头,带着她出去了。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时不时地望着他们小声议论,葚儿低着头一直跟着他走着,也没心思听周遭的议论声。
不知不觉,身旁的男人停步,她低着头走路没防备,差点撞上去,抬头就看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家医馆门口,遂疑惑地望着他。
“既然出来了,就给你看看吧。”说着,他就拉着她的手进去了,葚儿只能被动跟上。
大夫是个早年云游的江湖郎中,经过灵桥镇落脚扎根。
给她号了号脉,又瞧了瞧她的眼睛,他跟楼钊熠笑道:“没大碍,就是没经历过大事,突然碰到这种刺激,遗留下来的心悸病,你回去好生将养着她,过段时日她自会恢复。”
葚儿沉默着。
楼钊熠瞧了她一眼,继而点点头,跟大夫说:“那就开些滋补调养的药吧。”
他看着大夫低头写药方,便蹲下身平视葚儿,神色平静地跟她说道:“葚儿,永远不要多想,我不告诉你,是时候未到。”他说着,眼底浮现疼惜,那深潭般的眼睛深处,却有着让人看不到的狠厉,“抓你去别处,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他跟她说话的语气都是柔和的,柔和到葚儿的心忽然软了下来,像水一般化开,她笑了,这个男人总是能轻而易举让她妥协,继而跟着他的脚步走,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
从医馆出来,两个人又走了走,葚儿脸上总算有些笑容。
经过镇子口的时候,告示那里围着一堆人,还有官兵拿着皇榜在讲话,仿佛有大事要发生。
葚儿也想过去听听,但却被楼钊熠拉住,他笑道:“那里人多,会挤到你,就在这里听吧。”
“嗯。”她笑着点点头,默默抓紧了他的手。
就听官兵原来在照着念皇榜,大体意思再说,灵桥县的刘县丞因贪污受贿而被青州知府查办降职,念在一府县衙没有县太爷,百姓无处伸冤,遂在这两日,皇上会另行下派一个官员前来走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