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珠曼跟在萧美采的身后,走进“还有来世”的里屋,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天棚上挂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吊灯,上面仅有的一只灯泡发出幽幽的黄色光芒,映衬着房间中收拾整洁的双人床和一个盛满了各色化妆品的梳妆台。
看得出来,这是萧美采的卧室。但是卧室的另一面却还有一扇门。这门不像刚刚走进来的门一样是一块漆黑的门板,而是换做一张光滑表面上带着精致雕花的红木门,若不是知道刚刚进来时是经过了一家阴森的香烛纸钱店,单看对面这门,还真以为自己进了什么豪门别院。
萧美采推开红木门,听得刺耳的金属音乐的噪音嘈杂地闯进了华珠曼的耳朵里。从这门走出去,竟然进入了一家酒吧。此刻的酒吧中,因为时间尚早,所以人并不多,只有孤单地射灯一闪一闪地从打开的红木门前循环经过。
华珠曼第一次认识萧美采时就在心中狠狠地佩服了她一下,这世间也只有她这种爱钱的人会把这两种毫不相干的两种店开在一起,并且如此良苦用心的找了一个这样的地方开了前后两个门,前门是酒吧——不枉此生,后门是香烛纸钱店——还有来世。她是白天赚死人钱,晚上赚活人钱。她真不知道如果哪天萧美采离开人世,去了阴曹,会不会再继续赚神鬼的钱。
萧美采在走进酒吧之前对华珠曼丢下了一句话:“你等一会儿酒吧的人多了,再走。晚上来酒吧的人命硬,一般都能挡挡那些污秽的玩意儿,你随便找一个男人跟他一起走,免得被什么东西盯上。”
华珠曼只是点点头,这世间也就只有萧美采知道她的身体会莫名地被晚上出来的各种怨魂盯上,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她一直很感激她。曾经有段时间,萧美采还找过一些民间的道士、和尚、甚至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职业来帮她看“病”,可是就是找不到她这招怨灵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好像一个人的性格莫名的招黑一样,这些怨魂也是源源不断的找上她。
天色已暗,听得酒吧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华珠曼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
再等一个小时,或许就可以出去找个喝多的老男人,回家了。
华珠曼只觉自己这种做法就好像是萧美采酒吧里的“潜规则”,真担心自己哪一天不被那些怨魂啃碎了骨头,已经被这活生生的人生吞活剥了。
卧室中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美采很久没有找电工检修,又或者是外面那些重金属音乐的设备用电量太大,这灯竟有一搭无一搭的晃了几下。华珠曼本能的抬起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链竟也随着这灯用力的晃了晃,随即她的心也跟着重重地慌了一下。
难道有什么东西都追到这儿来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今天下午送来的车祸女。这是有多大的怨念,竟然都不避讳酒吧这种人多繁闹的环境了?
华珠曼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手腕上的手链,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外力让它安分些。结果必是枉然,它反倒晃的更嗨了。
这是要闯进来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胆子这么大?
她环顾房间四周,这里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这要是真的闯进来了,就这单薄的小身板,还不瞬间就被震得粉碎?
正捉摸着,只听得红木门几乎是被用脚重重地踹开,没有一丝迟疑,那门已经随着踹门人的力度给房间中的华珠曼来了个“五体投地”,接着就看到了站在踹门的男人身后,站着惊魂未定的萧美采。
华珠曼外表淡定,心里的第一反应:面前这个男人,是什么东西?
男人显然是没有想到酒吧的里屋竟然还坐着一位看上去薄情寡欲的女人,于是呆滞地眼神转向了身后的萧美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萧美采缓步走到门口,用力踢了一脚红木门的门板,算是对这位男人行为的敢怒不敢言:“我说,蒲大管家,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们家小少爷不在我这,再说就算在我这,就凭他那个脾气,你觉得我藏得住他吗?他会让我藏吗?”
华珠曼站起身,慌了神的男人这才尴尬地向她颔首:“姑娘,对不起,打扰了!”
这男人说话声音极具磁性,单凭声音完全想象不出来此刻躺在地上这可怜的门板竟是他的杰作,而这被萧美采唤作蒲大管家的男人看上去年龄并不是很大。高挑的身材被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笼罩,靛蓝色衬衫上的扣子被整齐地扣到了最顶上的一颗,紧贴着他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颊,衬着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平添了几分严肃和责任,若不是此刻他谦逊、歉意的神情,真看不出这二十出头的男人是个伺候别人的管家。
华珠曼微笑的轻轻点头,以示原谅,随后见男人的脸上浮上一丝浅笑,这一笑,略微拉动他修长的眉眼,恍惚间竟觉得他有些倾国倾城。
天下竟有这么好看的男人,真是可惜了他的身份,否则真是不知道要收了多少女人的芳心。
“哎呦,我说天任,你这破坏力越来越大了啊!”
蒲管家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嘲讽声,随即神情再次绷紧,就连眉心都拧在了一起。华珠曼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是他要找的小少爷来了。刚刚听得萧美采对小少爷的形容,华珠曼竟然真想见见这小少爷的本尊,看看他到底有多纨绔。
几人望向门外,来人身穿西裤,上身白色的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隐约透出修长的锁骨,在这微光下立体感明暗分明。头上微长的头发,因为有些湿润,此刻遮住了些许眉眼,却还是挡不住那双魅惑的眼,如星海中的黑曜石般闪着锐利的光。
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不一致。眼神里的坚毅全被脸上那玩世不恭掩盖。
这是华珠曼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个人不简单。至少他的内心不是这般讥诮,甚至他来这种场所,可能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花天酒地,否则这蒲天任管家也不会寻遍了酒吧寻不见他。
少爷将手臂上的西装外套往管家的身上一扔,就被管家敏捷的接在手里,动作娴熟。
“少爷,老爷病了,让我找你回去。”
少爷摆了摆手,满脸的不屑:“他不是天天都病恹恹的,怎么就今天需要我回去看他了?”突然话锋一转,看向萧美采:“我看你还是先想好了怎么赔了萧老板的门板钱。”他俯下身,摸了摸门板上的花纹,“看萧老板的品味,这门不便宜啊!我说天任,你别想从我这拿钱啊!这可是你惹的祸!”
言罢,他低着头,眼神却偷偷地落在了卧室另一边的黑色木门上,只一瞬严肃便又恢复了刚刚没正行的模样。
提到钱,蒲天任脸色一沉:“萧老板的门我自然会赔,只是您现在必须跟我回去。”
少爷站起身,拍了拍蒲天任的肩膀:“都跟我用上敬称了!还您?看来老头子给你的压力不小啊,不过……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说完,少爷飞快转身,跑出了房间,消失在了酒吧的人群中。
“少爷,少爷!”
蒲天任跟着跑出去,留下萧美采咬牙切齿地喊着:“蒲管家别忘了明天来赔损。”
华珠曼看了看时间,这么一闹腾,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
“美采姐,我也该走了。”
“你就这么走!?”萧美采的眼神刻意向外面寻找了一番,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脸上浮上一丝担忧,“没人陪你,你这样很危险。”
“没事!”华珠曼抬起带着手链的手,晃了晃:“有它,能挡一阵子,再说也不会每次都遇到厉害的角色。”
萧美采本想拦住她,可是这种事情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也只能让华珠曼自己离去,碰碰运气了。
华珠曼穿过喧闹的酒吧,推开酒吧大门的时候便看见了还在外面纠缠的主仆二人。
少爷见华珠曼孤身一人,从蒲天任的身边抽身而出,几步跨到华珠曼身边。对着满脸委屈,跟小媳妇似的的管家喊道:“这样吧!我送了刚刚被你吓到的这位姑娘回家,就回去看老头子。也算是帮你赔罪了。你说你,上哪找我这么好的主子去!”
“少爷,姑娘我可以送,您还是先回去吧!”
华珠曼翻了个白眼,姑奶奶是你们什么人?我都还没同意,你们就在这争来抢去的要送。她又看了看身边这比刚才还衣衫不整的少爷,想来和他一起回去,可能要比遇到怨魂还可怕。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华珠曼的声音不愠不火,“不劳烦二位了,而且刚刚的事,蒲先生已经道过歉了。”
“那哪行啊!”
少爷拉起华珠曼的手,手指刻意拂过她的手链,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走到一辆黑色宾利车旁,拉开车门,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另一手却用了用力,华珠曼事实上是被他强行推上车的。
宾利车在路上开得飞快,因为不枉此生酒吧的位置比较偏,所以一路经过的地方灯光并不明晰,坐在车上的华珠曼也看不清此刻开车的少爷是个什么表情,只是能感觉他似乎有什么急事,焦急地他至始至终都没有问她家的地址。
“您要带我去哪?”
“送你回家!”
话音一落,少爷脚下用力,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华珠曼再一回头,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自家的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少爷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到递到华珠曼的面前,那感觉就好像他递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一件不起眼的破衣服,丢了反而轻松些。
“门天蓬!”华珠曼念着上面的名字,这是一个全吉城都知道的姓氏,“您是门氏集团的二少爷!”
“在下正是!”门天蓬坏笑一下,随即冷下面容,“其实也不是……”
话音一落,华珠曼眼见她手上的名片腾起一片白色的雾气,名片上的名字便如一副电子回放的画面一般,拉扯着看不清名字后又重新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房玄灵。右下角上原本写着的门氏集团也变成了一个新的机构——有缘无分幽冥怪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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