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牢房,狱卒赶紧端来盆凉水让宁姝洗脸,随后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你出去。”司烨冷声。
狱卒如释重负,赶紧小跑着离开。
牢里剩下司烨和宁姝两人,她知道自己算是暂时安全了,叹了口气,打算洗脸。
只是手在面前晃荡了半晌也没摸到水盆,司烨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
手指浸入凉水中,她仿若找到救命稻草般,立即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直到一口气憋到尽头,宁姝才从水中扬起头来,用衣摆擦去脸上水渍,长舒一口气。
看到司烨一脸凝重,她佯装漫不经心,道:“虽然你刚才也算救了我,但这三更半夜的还特意过来,难道你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仔细打量他。
这人已经换了便服,没戴佩刀,头上也没有玉簪之类的硬物装饰,她不能利用他的物什来强行越狱。至于牢里的东西,只有满地稻草,而稻草太短,就算有韧性,她也不能保证一绞必杀。
司烨自是不知此刻面前语气轻松的小姑娘心里早就生出其他心思,脑子里还在想方才自己在张府宅院听到的对话。
“咱们家老爷可真牛!这才案发俩时辰,就抓到了真凶!”
“谁说不是哪?这案子报上去,老爷肯定又是头功一件!”
“哪咱们岂不是又可以跟着领赏钱啦?”
“哈哈哈!”
这几年司烨随师父林甄四处奔走也见了不少场面,听到这样的话语,当即猜到张元友要连夜绑了宁姝送到上面顶包,这才急忙赶来。
现在张元友的计划虽因他而暂且搁置,但张元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眼下宁姝处境艰难,只怕一不小心就要丢命。万一事情真到那地步,他定然心中愧疚一辈子。毕竟宁姝说破天也只是个小贼,再怎样也不该成为张元友邀功的工具。
宁姝见司烨脸色渐渐阴沉,好不容易松口气,又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司烨没意识到她的动作,低声:“我知道你没杀人,但众口铄金,此处也非天子脚下,不是能说理的地方。”
宁姝讥诮道:“所以你是想劝我认命?”
司烨略一抬手:“我是想和你商量对策。”
宁姝心里咯噔一声。
商量?这个词可真有意思,他万般看不起贼,跟她有什么好商量的?
不过眼前这个少年与那些人气场完全不同,目前她孤立无援,有必要先信上一信。
于是宁姝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问:“不知道司烨大人想商量什么?”
司烨错开目光,脸上尽是不自在。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目前线索甚少,无法捉拿凶手。张元友想给你安上罪名送你上京邀功。我虽知你非凶手,也拿得出证据,但此处他一手遮天,凭我一人,无法帮你什么。现今之际唯有你先拖延时间,我立即传信给师父,请他老人家相助。”
宁姝直言:“需要拖多久?我装病怎样?”
司烨声音更沉:“师父远在京都,就算马不停蹄,也需要半月左右。”
“半月?”宁姝额角一跳,指指自己红肿的脸,“今天他们做这事被你看到,碍着面子肯定不会来第二次,所以要想定我的罪,肯定会带我过堂。我这好手好脚的,装病也蒙不了大夫,脸上的伤拖个一两天还行,半月简直是开玩笑……不然你直接把我打成重伤算了。”
司烨眉头皱起,本想说她胡言乱语,但见她一脸稚嫩,暗叹到底是个小姑娘,便不去过多计较。沉默着又去琢磨其他办法。
宁姝见他半晌没说话,有些自讨没趣,索性双手托了腮仔细看他。
烛光朦胧,他周身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柔色,减去他三分锐气,多了些平易近人。他墨发绾束,发髻不饰一物;一张略显消瘦的脸棱角分明,英气十足;五官是少见的俊朗完美,剑眉入鬓,目如朗星,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成线。他单腿支起,手自然垂在膝上,修长的手指微蜷,目光深邃,神色认真,光芒在他眼底浮浮沉沉。虽然他穿着一身极简便服,上面毫无花纹装饰,素白的缎子却恰好衬得他万分清逸,跟那些大腹便便的油腻官员相比,他简直如泥沼中不染尘埃的白荷。
在往生门待的这些年,因为行当特殊,行走江湖少不得要用美色装点。宁姝从小见惯美色,哪怕是笑起尘世万般皆褪颜色的师哥温吟与,摆在司烨面前,怕也要逊色两分。
宁姝看得久了,心中忽而浮出一个大胆念头。
这美色当前,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有妹妹么?”宁姝问。
司烨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敷衍回:“父母早逝,仅我一人。”
宁姝轻啧一声,又问:“那你娶妻了么?”
这次司烨回过神来,目光如炬,直奔她去:“你想说什么?”
宁姝见他这反应便知他还是个单身,瞬间有了底气,眼神欢喜:“你知道的,装病虽然能拖延时间,但拖延不了太久。你不想把我打成重伤,我对自己更下不了手,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你说对也不对?”
“嗯。”
宁姝继续道:“所以我们抛开装病策略不谈。放眼整个万福县,我是南地来的外乡人,无亲无故,又是小贼一个,当地人自然不会替我说话。而你呢,想帮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不要紧,你说你师父能帮忙,那你师父肯定是位高权重的大官,那些人绝对要卖给你师父面子的。这样我就正好借你身份一用,委屈委屈,当你媳妇啦!”
司烨瞠目结舌,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道理?”
宁姝眨了眨眼睛,双手按地,倾身朝他靠近:“什么‘什么道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借你身份用一用,不要小气嘛!”
司烨推开她,皱眉怒斥:“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轻佻,不要脸皮!”
宁姝挥挥手,道:“你以为我愿意你当你媳妇啊?是你说你是孤儿,那父母早亡不可能有妹妹的,我自然不能冒认这身份。除妹妹之外,我这年纪想跟你沾上关系,就只能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了。你想想,当年你父母在世时定的娃娃亲,你师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对不对?至于那些人想查,就更查不到了。而我只要跟你沾上关系,老狐狸即使着急找替罪羊,也不会再把主意打在我身上。留出更多时间让你们寻找真凶,同时又能救我一命,不是两全其美?话又说回来,我当你媳妇这件事,吃亏的是我,以后名声不好的也是我,锅我都给你背上,你完全不用担心!”
司烨脸色阴沉得难看,若非宁姝强行说完这番话,照他的性子,怕是早就转身离开。奈何此刻诸多限制,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宁姝被害,这点子虽歪,可比起装病明显更让人信服……
司烨沉默了半晌,垂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
天亮宁姝就要过堂,若张元友有心为之,她“杀人”的罪行一定会成立。毫无选择之时,性命总归比其他重要。
他看向宁姝那稚嫩的小脸,清白还是血污,全在他一念之间。他无奈长叹一声,心中还是妥协。只是想到凭空多了个“媳妇”,还是贼,他委实膈应,神色比之前还冷漠:“那你如何证明你与我有这层‘关系’?”
宁姝小嘴一撅,心虚错开眼神:“那还不简单?”侧身将小手伸进里衣,把那块已经温热的玉佩摸了出来,拎着绳子在他面前晃:“就说这是你父母当年给我爹娘的信物呗。”
一见到玉佩司烨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想夺。怎料宁姝动作比他还快,立即把玉佩收回,摇头道:“不行不行,现在不能给你。要给你了我怎么证明是你的小媳妇?放心吧,这玉佩我替你保管几天,不会有事的。”说罢当着他的面,直接又把玉佩丢回里衣。同时还一挺小胸脯,示意他想要就自己来拿。
对上她精乖透亮的眼眸,司烨知道这玉佩他现在是拿不回来了,转而目中凛凛,语气威胁:“若是玉佩有半点损坏,我定饶不了你!”
“我命都在你手上,哪儿敢损坏它呢?”宁姝狡黠一笑,声音变得甜软,“等我确定性命保住,我立马把玉佩还给你,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