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四儿带了物件来,苗万金黑溜溜的眼珠一亮,拉着二人直接进了他的店。
“现在这潘家园,就是一个工艺品市场,老物件基本绝迹了,你看那满地做旧的东西都是江浙和河南那边批量生产的,要多少给你批多少,这些东西也就骗骗那些整天抱着捡漏发大财美梦的嫩儿手。”
来到小店的后屋,苗万金让二人坐下,他一边沏茶一边道。
屋内四周墙壁一圈架子上,摆放着陶瓷件、铜制品和玉器,紧贴着窗户下面还有一个鱼缸,里面是淡粉色液体,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打量一番,有些眼力的周四儿看出这屋内几十件东西里也就有几件玉器算得上是真东西。
于是他问道:“那现在市面上真物件越来越少,你靠什么营生呢?”
“嘿嘿,四哥,这就叫进赌场的赔光,外边卖茶的发了,打鱼的船翻了,卖渔网的发了,我这个店虽然是古董店,但现在主要帮人长眼,这园子里我也算是混出了名声,都叫我一声苗爷,来,尝尝我前几天去福建刚买的大红袍!”
说完,苗万金给二人斟满了两杯茶。
喝过几口茶,苗万金问道:“四哥,这次你说带来老物件让我掌掌眼,现在可否拿出来让老弟见识见识?”
周四儿点了点头,伸手进怀里摸索。
“苗爷!苗爷在吗?”
突然门外有人呼叫,听上去很焦急,但仍旧不敢大声,可见对苗万金的尊重。
“进来吧!”苗万金应了一声,随即给周四儿做了一个捂手的动作,示意他先不要拿出物件来。
须臾,进来一位戴眼镜的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后面跟着两位老人,其中一位手里捧着一个铜香炉,小心翼翼的,生怕脱了手摔坏。
见三人进来,苗万金脸色也沉了下来,端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来者,脸上没有了方才对周四儿那股热情,俨然一位受人尊敬的大哥一般。
“苗爷,这位是二叔,他在琉璃厂那边有个小店收物件,今儿这位老先生要出一个宣德年间的铜炉给我二叔,可我二叔拿不太准,麻烦您给掌掌眼。”眼镜男指着抱着铜香炉的老人说道,显然这老者就是铜香炉的主人,随即眼镜男近一步贴身到苗万金身前低声道:“苗爷,您的手续费多少我们都知道,麻烦您一定给掌掌眼,事成我们一定还有重谢!”
苗万金一脸严肃,点了点头道:“物件拿上来。”
眼镜男笑着点了点头,示意那老者把铜香炉放到苗万金身旁的桌前。
这位卖家老者是外地人,衣裤简朴,看上去像个农民,一副憨厚模样,好像对古董一窍不通,但苗万金一眼看出这是对方在演戏。
因为卖家扮演这样的身份会降低买家的警惕性,往往买家买了假货还以为在一个嫩手那里讨到了便宜,实际上是被对方给骗了。
“我这个可是个真东西哩,你咯要是不要了,还有好多人等着要哩!”老者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道。
苗万金没有理会,拿起铜炉仔细的端详起来,一旁的周四儿和周青也瞪大着眼睛观瞧。
鉴定香炉,除了看器形、包浆以外,便是看香炉下面的落款了,翻过香炉看了一眼底部的落款,又看了看炉腿,苗万金心里有了数,转脸问眼镜男:“他要多少?”
“二十五万!”见苗万金索价,便知其已经看出了这香炉的价格,于是眼镜男赶忙回答道。
“二十万!”转脸看着那老者,苗万金直接减了五万。
“不中哩!二十五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哩!”见苗万金一下子减了这么多钱,老者不干了,摆出一副不买他就立刻走人的模样,让得眼镜男和他二叔心里直紧张。
苗万金站起身来,一脸阴沉的看着老者。其一脸黝黑皮肤,双目黑溜溜,右耳朵还少了一半,这副几分恶相的模样看得老者连往后退了两步。
苗万金又道:“十五万!”
“你说啥子哩?你个到底诚心不诚心买?我这可是个真宝贝哩!”那老者有些急了,大有要收回苗万金手里铜炉的意思。
“真宝贝?呵呵!”
苗万金不紧不慢,注视老者片刻,淡淡一笑,拿起铜炉走到方才周四儿和周青纳闷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那个鱼缸前,将铜炉三只脚沁到那粉红色液体里道:“十万!”
见苗万金有此举动,双目落到鱼缸里那粉色液体上,老者如遇电击一般,身体不禁哆嗦一下,双眸之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愕,脸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但毕竟他也是老手,镇定片刻,他仍旧坚持道:“你这是揍啥子哩?十万?俺都说了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哩!”
“八万!”又将手里铜炉往液体里按了按,苗万金锐利的看着老者,又减了两万。
见状,老者不再说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犹豫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谁让俺家里缺钱哩,俺个今天就卖给你了!”,外地的他并不知道苗万金的名号,几番对峙下来,他知道他今天遇到高手了,无奈只好妥协。
“好!好!就八万!”还没等苗万金说什么,眼镜男的二叔先激动的道,显然他看上了这个香炉,八万如此低的价格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苗万金点了点头,将香炉从鱼缸里抬起来,用布仔细的擦拭干净给了眼镜男后道:“好,那我就是个中间人,这买卖就这么定了,你们去交易吧。”
眼镜男和他二叔千恩万谢的接过铜香炉,上前低声道了句:“苗爷,事后把钱给您送过来!”随即三人出了店。
见那三人走远,苗万金哼笑了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随后对周四儿道:
“四哥,这就是我这几年干的买卖,给人掌眼、估价,拿些手续费,看似容易,责任也很大啊,我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保证人家拿到真家伙,这价格还得公平合理,要不即使是真货,大价钱卖给人家,人家也会说我和卖家合伙挖坑骗人,那就砸了我的招牌了。”
闻言,周四儿频频点头,多年不见,这一只耳苗万金在古董这一行也是经验不浅了。
方才那铜炉他看着也是件真货,至于价格他周四儿还真不如苗万金估得这么精确,但他不理解为什么前者把香炉泡在那鱼缸里粉色液体中,那卖家立刻就松了口,把价格便宜了下来。
看出周四儿的疑惑,苗万金微微一笑,略带几分得意的道:
“那鱼缸里是一种化学药液,对铜等惰性金属是不反应的,但对一些强力胶会起到强腐蚀作用,方才那铜炉确实是宣德年间的,但下面三个腿中有一个腿是后粘上去的,用的还是一种无色无味,没有痕迹的强力胶水,这样铜炉价钱就大打折扣了,那老头本想浑水摸鱼,蒙骗一下买家。
只不过他不走运,碰到了我,我把铜炉放在药水里,那老头认出这药水是腐蚀胶水的,他就慌张了,只要我再往下稍微按一下铜炉,那粘上去的腿和炉底粘合处的胶就会被我的药水分解稀释,那腿也就掉下了,到那时他的戏就穿帮了。”
闻言,周四儿和周青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望着周四儿的反应,苗万金继续道:“四哥,我知道鉴定古董上,有些方面您可是比我强,因为当年您可是拜师莫问亭老先生门下啊,他老人家知识渊博,对国学掌握得博大精深,历朝历代的古玩奇品如数家珍,对于鉴宝有一双火眼金睛。
但话说回来,如今已经是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科技也不断发展,对于仿造古玩这一系列的造假技术您可是没我苗万金知道的多啊,其中涉及化学、物理、数学知识,可以说五花八门,为了钱,那些造假的人什么损招儿歪招儿都能想的出来。”
周四儿频频点道:“苗老弟你说的千真万确,方才我周四儿就见识了,要不是你说出来,我还真没看出来那腿是粘上去的,我这些鉴宝的老法子看来是不中用了。”
“不,四哥,话不能这么说,莫老爷子教你的那些方法那可是近乎失传的法子,想在想学都没地儿学去,开句玩笑话,你这都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了,而且……”苗万金身子向前一探,压低声音道:“而且您这老人教出的法子现在可是有大用处,现在倒斗的都找你这样的人呢!”
“你是说盗墓?”周四儿一惊,他师父死之前交待的清楚,这盗墓是绝对不能沾的,否则莫老爷子黄泉之下不能瞑目。
“对啊,以前的人哪有现在的造假技术,那可都是真物件,只不过十年浩劫之后市面上少了很多老物件,近几年倒斗出来的东西,里面除了一些常见的物件大家都认识,其中一些古怪的物件,我们都不认识,不知道这些物件的价值,这就需要您这样对以前老物件见多识广的鉴定人了。”苗万金解释道,看其热情高涨的样子想必对盗墓已经是兴趣已久。
“哦……”周四儿没有再继续下去,他可不想跟盗墓沾上边,随后从怀中拿出阴阳尺放在桌子上道:“苗老弟,此次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把阴阳尺,你看看这种尺子你有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