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的前一天,陆陆续续地就有各色各样的武林人物上了武当山。高明留了下神,没发现什么高手。晚上的时候,有个古怪的和尚的到来引起了高明的注意。这个和尚高鼻深目,僧袍破旧,身上的气机让他不舒服,让他心里发慌。问李灿亭和刘玉堂时,他们也只说这和尚的来路他也看不太透,但好像武功并不精强,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担心。高明心想是不是自己太神经了,就不想这事。这个和尚的行为也很古怪,负责接待的道人要领他去客房住下,他摇头说住不惯房子,住外面就好。带他去吃晚饭,他又摇头说他不吃饭。水呢也是不喝,就只抿一口他腰上葫芦里的水。跟别人也不搭话,人家问他,他就只说:‘来看看的。’就不说了。想这江湖上奇人异事也多,接待的道人也就不说什么,由他了。
晚上,高明又按例来到南岩山崖下一个石室里练习《玄天秘法》。正练到物我两忘、浑身舒泰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阴森森的气机,似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他立刻觉得芒刺在背。高明心里一惊,霍地站起身戒备。可是四周就只有树叶轻微的飒飒声,并无人际。高明心里纳闷,又回到石室坐定,等到他收敛心神又待入定时,又感觉到了那双眼睛,那眼睛盯得他心里又是发慌。以高明的身手,从未有这样能让他这么心慌的物事。可是敌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上去和敌人过两招了,他感到这个敌人确实可怕了!
这个人必定是有什么可以隐身的办法,不然这个山崖离紫霄宫和客人们住宿的地方都有很长一段距离,一般人爬山的话恐怕要走至少半个小时,一个人离着这么远还可以攻击到别人那就太神了!如果是这样高明走到哪里都不可能躲过这人的攻击了。高明默运玄功,等到那个眼睛又出现的时候,倏地施出一记‘恫吓’,那只眼睛一惊,似是没有想到高明还有这么一手,气机有些凌乱,但好像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瞬间就恢复了,但这一下就暴露出了那人隐蔽的地点,就在高明的三十多米外的一个树丛里,依稀就是白天的那个古怪的和尚。
高明立即起身向那和尚奔去,心想这人古怪,武功不见得多好,但竟然可以隐身在自己的探测范围之内从心灵的状态上侵入自己,又能在不意间吃自己的一吓还岿然不动,这邪法的造诣可是不浅,怕是自己不能抵御,不如以武功取胜,这样自己把握还大些。那和尚似是知道了他的意图,心里也暗赞他反应迅速,但也没容得他抢进身前。高明刚跑出几步就觉得说不出的疲倦,但双似是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在黑夜中,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大,发出一种蓝幽幽的渗人心魄的让人浑身慵懒倦怠的神光,好像还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淡淡的幽香,这种香味高明从未遇到过,非常特别但非常让人迷醉。而且高明越是接近那和尚的身前,身体上倦怠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手脚都开始象苗条一样软了下来,似是再也不能支持高明持续地向前冲去。
那和尚施展的这种摄魂术与高明自行研发的‘摄魂大法’属于是一个系的功夫,但由于习练已久,功力自然深厚多多,比之高明才几个月的习练那简直就是大人跟小孩的区别。饶是如此,那和尚的心里也是惊骇异常,他这种摄魂术施出后很少有人可以欺进到他的十米以内,而高明竟然在他施法后还是瞬间冲到了离他十米之内,速度之快和来势之猛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几乎都不再对自己的摄魂术抱有信心了。
到了后来几步,高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在草丛中拖过的死猪肉一样完全没了生机,更谈不上到人家近前去攻击别人了,这样就算是能接近那个和尚,与其说是去打他,倒不如说是送上去让人家宰割更合适。高明脑子里开始一片模糊,朦胧中似乎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一丝冷笑,看得自己心慌意乱。高明心里气苦,恨不能把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挖出来,其实他不知道那和尚一直是在闭着双眼运功施法的。
高明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想要停住时,却好像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依然行尸走肉般地向那和尚靠去。心急之下,他忽然想起澄心传他的《准提咒》,于是艰难地伸手结了个手印,就默默暗诵了起来。那只觉得心里的双眼睛似乎一惊,就隐了下去,高明浑身的压力陡然就去掉了大半,心神清明许多,身体里的力量又还魂似的掉回了腔子里,他精神一振,待要继续向那人扑去时忽觉心脏‘嗵’地一声响,象是擂鼓一般震得自己的耳鼓欲裂,显然这是那个和尚的第二波攻击。他脚步一个踉跄,竟然没有站住,一下软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声大响,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被锤得爆裂开来,浑身的血液似在倒流一般,身上的每一块地方都说不出的难受!
他立刻放弃了用武功攻击对方的打算,他明白了这样下去再来两下他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风景秀丽的武当山了,他可不想就此结束前程似锦的一生而当个武当的守护神!他坐在地上,不等下一次对方攻击发起,又在心底诵读起那《准提咒》来。那咒诀的声音刚起,就遇到了第三次的攻击,目标依然是他的心脏,但这一次竟然没有攻进来,高明虽然在咒诀声中依旧听到了心脏的一声响,但响声所伴随的却是一阵清越的舒畅,心头的郁闷窒息和身体的涨裂的感觉随着这一声象驱走的乌云一样散出去了,而对面那不远处的和尚却是怪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双手结了个古怪的手印,继续策动攻击。高明再也不敢停下,不停地诵读,越读越快,每读一次身体就感到爽利一下,而那经文就象一遍一遍地镂刻进到他的心里一样,竟然金光闪闪!
随着心里的经文的金光越来越盛,《准提咒》的法力也就越来越强大,那和尚渐渐不支,又是一声怪叫吐出了一口黑血跳起身向密林深处遁去。高明见他吐血后依然可以逃脱,也暗赞这和尚了得,却不敢停下来,还是周而复始地诵读着《准提咒》,直到他又觉得浑身舒泰,心神完全恢复如常,再想到那双眼睛也不会心慌时,才收势站了起来。
高明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仰望苍穹,只见满天星斗,远处的群山在夜色中黑魆魆地默然静卧。他只觉得今天他又发现了一个他并不了解的世界,他可以感觉到那古怪的和尚的武功并不高,就象李灿亭和刘玉堂两人感觉到的一样,有没有根底练过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就是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的道理。但那双眼睛中那森然的力量和那些诡异的从另一个层次攻击他的技术似乎是他不能抗衡的,这不是什么拳术可以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武功层次的问题,显然是更高的一个层次修行的问题。这时,他开始有点领悟法门寺的两位高僧传给他的经咒的用处了,看来这《金刚经》和《准提咒》真是保命的家伙,就是用来解决这更高层次的问题的,自己万万不可疏于习练。而且刚才那个和尚可以逃脱,多半是自己的在这个层次的修为不够,诵读《准提咒》所激发出的力量也就不够强大,如果是修为深厚的高僧来诵读的话恐怕那和尚就跑不了了,比如要是澄心或澄性这样的人来诵读的话对方只怕要当场被拿下了。那么要想提高这方面的修为,恐怕就得不断习练那《金刚经》了,因为咒是用来护法的,经是用来修行的,修行高了自然神通就大,诵读出的东西加持力量就大。看来自己以后又多了项功课,以前还不太把这些武功以外的东西当回事,今天险些小命不保,可得上心了!当然《玄天秘法》习练到较高层次后也会过渡到精神的层面,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和佛家的功夫并不是一个体系,不能和《准提咒》兼容,所以必须在《金刚经》上苦下功夫。
正在沉思的时候,高明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忙起来戒备。脚步声渐近时,他从那熟悉的气机上判断出是米道长。原来米道长在自己的房里正在运功时,突然觉得不妥,就赶了过来。高明见到他后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米道长问道:‘你看清了是那和尚吗?’高明摇头说:‘天黑,又隔着树丛,自始至终我们就没照过面,但从气机上我感觉得到是他。’米道长双眉紧锁默默沉吟半晌才说:‘明明,你这可真是吉人天相啊,刚才当真凶险!这人所施展的这秘术端的是厉害,若不是你有神技护身,恐怕已着了他的道。’
高明随即问道:‘那么师叔也不能抵御这种秘术吗?’米道长说:‘为师久习《玄天秘法》,他自然伤我不得。只是你习练这秘法时日尚浅,如果不是那《准提咒》,终不能摆脱他的纠缠。只是这和尚来我武当不知有什么图谋,难不成是专门为你而来?……’说着又低头思索。高明点了点头说:‘师叔,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主持大会,我这里没事,那和尚已经受了伤,怕是不会再生事了。我想再练会功。无论他有什么图谋,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岂能怕了他。这事您就别告诉我那两位师傅了,省的他们担心。’米道长说:‘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豪气,他日必得大道!’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飘然而去。
高明见米道长的身影隐没在黑魆魆的树影里,定下心来,开始跌坐下来习练《金刚经》,临时抱佛脚也是好的,有点儿用总比没有强。慢慢地,他开始心神澄明,只觉得随着他的诵读,刚才的不适逐渐被洗涤出去,身体各处欢喜莫名。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天光见亮,鸟儿已经开始东一声西一声地鸣叫了。山里的道士们和那些武林人士都出来开始晨练。李灿亭和刘玉堂他们也都出了来,高明跟他们一起晨练,李灿亭知道他一夜未归,问他时他就说练了一夜的功,忘乎所以了,并没有提那和尚的事。
当太阳从磅礴的云海尽头升起的时候,又陆续有几批人上了山,其中只有一个叫吴谦的是太极高手,和刘玉堂很熟,两人一见面就热情地寒暄,刘玉堂也把李灿亭介绍给吴谦。其他的就没看出什么。高明不禁暗叹:这国术现在也是青黄不接,人才凋零啊!
紫霄宫前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排的折叠椅,前面摆了两张桌子拼成‘一’字,四把椅子。高明看到这个会场布置暗笑:‘这一点都不象小说里写的那种武林大会,倒像是村里开现场会的感觉,看来这道士们组织会议的水平还有待提高啊。来宾们都陆续进场,高明四处寻找,并没有发现那和尚的影子,但心里还是留心戒备,他知道那和尚会隐身的。
大会在上午9点开始,快开会时,就有接待的道人招呼大家入座,那个古怪的和尚就只在栏杆下的地上席地而坐。前面的桌子后坐了三个人,一个是米道长,另外两个似乎是官员。果然,大会开始介绍嘉宾,这两位一个是湖北省体委的副主任,另一个是湖北省文化局的副局长,还有一个是湖北省武术协会的会长,不过看来并不是个高手。会场的旁边还有几个记者在拍照。第一项议程极为气闷,就是领导讲话。那时的领导们一个个做足了官腔,讲话时又臭又长,底下的武林人士哈欠连天,一脸苦相,不过那个年代人们似乎都习惯了听领导讲话了,并没有人气恼呱噪,--- 十年的文革,谁没开过现场会呀。有几个粗豪的汉子就开始不断用眼瞄着旁边那个漂亮的女记者。杨文军坐在高明的旁边,也用胳膊碰了碰高明,凑过脸来轻声说:‘师弟,旁边那个女娃不错。’高明瞟了一眼,那女记者二十出头,穿着那会儿时髦的灰色干部服,白色的衬衫领子翻在干部服的外面,两只疏得工整的乌黑的辫子衬托着她白皙的小脸,那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甚是灵动。高明点了点头,冲着杨文军一乐,悄声说:‘师哥要是看上了,我去帮你搭搁搭搁,咋样?’
领导讲完话后,就是各个武术界的门派代表发言,这些人看上去都是些习武的学者,撰稿人什么的。又是一通说,不过好在他们倒是不说空话,说的也都是自己对某种拳的研究心得。只是这些东西都是用来糊弄不懂武术的业余爱好者的,其实下面大部分的这些武林人士都是认拳不认人的,谁都知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就算是你把自己说成是张三丰,你也得露一手真家伙才能让人心服。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大家心里都迫切希望下午的议程别再是光说不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