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渔翁和猫头鹰都没有去训练,在空旷的室内靶场,渔翁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远处已经能成队列越野的菜鸟们,猫头鹰则对着靶子练枪。
猫头鹰,也就是大难不死的苗连,已经对左手用手枪有些心得了,至于步枪一类的,没办法,因为苗连左眼看不见,对步枪的瞄准影响很大,手枪则好得多,而步枪可以用左手托枪,自然用右手击发问题也不大了,所以不用刻意练习。哦对了,别误会,这里的大难不死不是指半年前苗连被劫持,而是这次孙守江的事情。如果这愣头青真的干傻事儿了,那苗连绝对脱不了干系,还好,结果不算太坏。
“唉,现在还有心思和那群人混在一起训练的也就那只笨虎了。”渔翁苦笑。
“别这么说,我不也在训练嘛。”苗连抬手就是一枪——准确命中。
“哼,我和你们能比么?要真的出了事,你们是砍头掉脑袋,我可是吓出心脏病吓死的!我说,你当初是不是故意招这么一群人啊?那个孙什么……孙守江,招进来就是蓄意间接谋杀我?”渔翁没好气地说。
苗连瞥了一眼渔翁扑哧地笑了:“唉唉唉,有几点需要更正和说明,第一,请使用代号,是乌鸡,不是孙守江。第二,我们那得是挨枪子儿或者安乐死,不过我倒更愿意挨枪子儿。第三,我还真想谋杀你!借用电视剧看烂了的情节,那样我就可以取代你,不过凡事儿都得有个从易到难的过程不是?我得先谋杀你的那只笨老虎不是?要不他还得跟我争你这个位置不是?”
“停停停!不是不是的,你烦不烦啊!你哪来这一套一套的?”
“排比手法,内容集中,增强气势;叙事透辟,条分缕析;节奏鲜明,长于抒情。”苗连打趣道,同时又是一发子弹——可惜偏了点,手枪嘛,不可能说枪枪满环。
“你还扯上了,哪学的?”
“半年前,疗养的时候,高调让我教他中文,结果小庄找了本初中语文。”
“高调?哦就是那个夏超?别跟我提他,你看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说说看你都找了些啥人!”
“用一句流行的话说:‘潜力股’。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力了?”苗连知道渔翁说的都是气话,夏超体能那是没说的,其他方面也在飞速进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怕苦还是真不知道什么叫苦,他训练中吊儿郎当,但其实从不放水。其他人也是,虽然都差强人意,但渔翁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不可能没发现这群熊孩子的亮点,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撒气,但这人吧,越老,就越不能惯,你越是要朝我撒气,我就越得跟你顶着干,苗连这就给渔翁上眼药呢。“你眼力好还是我眼力好?”
“废话,当然是我好了!就你?还嫩了点儿。”渔翁很要强,当然不甘示弱。
“是!你眼力好,所以才能看上我,那我眼力自然不差咯,那我看的人能差么?”苗连这次瞄都没瞄,抬手一枪正中靶心。
渔翁才发觉自己中套子了,他一听就知道这场口舌之争自己多半是输了,不过还是嘴硬:“你枪法倒是练起来了,可惜这和看人不是一个理。”
苗连暗笑:老头子这是胡吹一气啊!典型的诡辩,岔开话题,扯歪理,行啊,你要歪我比你更歪。
“道与理皆可游于万物之外,亦可存乎万物之中。”熟练地收拾好54手枪,苗连蹦出这么一句话。
“去你的,又是哪家的歪理?道家?法家?”
苗连睥睨曰:“苗家。”
“行行行你厉害,你说,就这事儿,咋办?”渔翁实在是不想继续吵下去了。
“关我什么事,交给小庄就行了。”苗连倒是轻描淡写。
“你就这么信任他?”
“我们只需要在边上看着他会怎么办就行了。”
“行吧,我没意见。”
就当苗连和渔翁争执的时候,多喜已经接受了妥善的治疗,狗受伤和人受伤有个最大的不同,大多数伤只要处理了,狗狗照样活蹦乱跳!只是多喜还得休息一段时间,这期间肯定是不能参加训练了。多喜的训导员心疼得不得了,天天陪着多喜,很正常,人之常情,我敢打赌他现在恨不得一拳给孙守江赏上去。小庄之前已经找过他了,先是对自己管理上的失职表示歉意,然后告诉他乌鸡醒了可能会给他道歉,至于原谅不原谅,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谈话本来是林锐的事情,不过小庄说道歉一定得道,毕竟自己是明明知道的前提下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才导致多喜受伤。
而此时,小庄和林锐正在病房,今天的训练因为孙守江的事情而草草结束,林锐和小庄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处分孙守江,毕竟,定性上说,他可是同时犯了逃跑未遂和损坏军队财产(多喜……)两条重罪,把他拉上军事法庭都不为过,可是于情,小庄和林锐都觉得不妥,毕竟这事儿完全是个巧合,最后还是决定先和渔翁通个气,再看孙守江醒后的态度……
苗连和渔翁也来到了病房,问了孙守江的情况。
“军医说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不过,得给他打一个月的狂犬疫苗。”小庄说到后半句忍不住笑了。“对了,我们要怎么处理这家伙?”
“能醒那就好,关于处理嘛……我和渔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决定比较好,我们只带眼睛和耳朵来了。”说着他和渔翁看了看孙守江,又都转头望着窗外想着事情等孙守江醒来了。
“了解。”小庄倒是干脆,这感觉挺好的,一个人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自己受伤,玩死他跟碾死一个小强一样简单——可惜小庄不是这种有心理变态的人,他只打算用最狠但又不伤害孙守江的方式让他接受教训。
“他要醒了。”林锐示意小庄,没想到小庄竟转过身看风景去了——这B啊,有时候是靠装出来的,别看电视上×××醒了看到一个多么牛逼的人物背对自己站着多拽一样,其实多半是现装的,一开始就站着等?你不累我还累呢。
于是等孙守江睁开眼睛,看到的情况就是林锐冷冷地盯着自己,小庄,苗连,渔翁则一水地都在看风景……
“哟,醒了?”小庄略带嘲讽地转头问,苗连全程目睹了小庄的装蒜过程,觉得好笑,但他依旧面无表情,眼睛深邃地望着前方——见得多了,这种小事也就不会再触动他的笑点了。而且,把感情嚼碎了咽下去,也是苗连的工作必须所在,即便如此,多年以后苗连还是忍不住倾泻出自己的感情,那一次,他把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苦痛都发泄在了一个小片警身上,而那个小片警,也许将会是他一生无法抹去的痛,带给他的,还有深切的自责。当然这扯远了,但这事儿必须得提,我曾听过很多人对苗连的评价,其中不乏有人认为苗连步步为营心机太重,冷血苛刻没有感情等等,可是,假如他的情,他的义,他的苦,他的痛真的完完本本展现给别人,告诉别人你们他妈的就根本不理解我一类的话,那他才是真正的自私自利——而这不仅是不成熟的表现,也是无法胜任他的工作的表现。
之所以说自私,是因为这么做只图自己痛快,如果把自己的感情随意地表达,很可能在工作中出现纰漏,这就是最不负责任的表现——即使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也决不能对自己的弟兄不负责。多年后乌鸡曾说过,苗处(他和大多数中心局的人对苗连的称呼,有时也叫他的代号)才是最苦的人,这话一点儿也不假,甚至远远不够。他的苦,他的痛,只有那些同他腥风血雨走过来的弟兄才心知肚明,他们的苦,的痛,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可又有多少普通人能理解他,理解和他一同奋战在黑白两个世界交汇处的这群特殊的卫士呢?
也许,只有苗连老到走不动的时候,才能在午后惬意的阳光下,饱含深情地将这几十年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一把老泪纵横中对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娓娓道来,而那是,那些人,多半早已化了灰,作了土,这些事,也顶多被写入档案,放置在哪个黑暗的角落,从此被历史所遗忘——能把这些尘封的往事重新翻阅并加以研究,这也许是考古学最大的魅力所在了吧。
苗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转瞬即逝,他总是自嘲地把这种想法在心中碾碎——自己多半是活不到那天的,如果能用自己那价值不菲的人头给中心局的弟兄们换点零花钱改善生活,这倒还是实事一件。
——有谁能做出如同他们一般的牺牲?
真正的英雄无需夸耀自己的功勋,也许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和他们的世界有交点,也许我们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但是我想说的是,理解他们吧,尽管他们看着既白且黑,有时候还有点儿灰,但他们确实是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黑与白这两个世界的平衡,阻止他们相互交融,他们是伟大的,他们是无私的,他们更是默默无闻的。他们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却没有求一点回报。看着他们,拍拍自己的良心,有谁能问心无愧地说,我是不计回报的?
他们能!但他们不会,也不敢说。他们有的只是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崇高的事业,使命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承受着我们的非议,却一如既往地为了保护人民的幸福与安宁而赴汤蹈火的忠诚卫士。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看到他们,你就会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他们绝不会像这么写的一样大气磅礴,也不会说向天再要五百年的壮志凌云,更不会有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豪言壮语——低调,为了保护自己,更为了更好地工作,他们需要的只是低调。
而对他们来说,我们的理解,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关爱吧。
如果你看到这里,有那么一丝的感动,那么就请为这群真的勇士,致敬吧!
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至于孙守江,该有的处分还是有的。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小庄问。
“知道。损坏公共财产,违反纪律,我接受处罚。”孙守江倒也是汉子,认错受罚绝不含糊。
“还有一条,逃兵!”
“我不是逃兵!”当兵的都不能忍受别人这么说自己。
“那你怎么证明给我看!”小庄瞪着孙守江怒喝。
“我……”孙守江一时语塞。
“你说……你认罚?”小庄的口气似乎是不太相信。
“对!”
“那好,我先宣布我对你的处罚决定,注意,是我的处罚。第一,给军犬的训导员道歉,第二,当着全体人员的面做出书面检讨,第三……由于你的关系,导致一只军犬无法正常参加训练,因此,我要你在它伤愈期间,把他的训练一块补上!你专门的训练场地,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接受吗?”
“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