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宿舍,大家都有说有笑地聊着,完全忘记了白天的疲惫,孙守江没这个心情,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他和俊源是上下铺,俊源坐在他旁边看书,是一本编程的书,夏超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
此时众人都和原始人一样,被军犬追了一天,基本上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谁的衣服干净,就说明谁跑得比狗还快,比如夏超……俊源……还有其他几个成绩稍好的。
孙守江第一次跑是把狗远远地甩开了的,可第二次几乎是狗拱着他才跑完全程的,所以衣服也很狼狈。孙守江记得那是一只黑背中国昆明犬,而且长的也很特别,右眼有一圈黑黑的熊猫眼。
“你没事儿吧,用不用去看一下?西伯利亚狼的身手我是见识过的。”俊源见孙守江半天不吭声,知道他还在生闷气。
“你认识他?”
“认识,你知道,半年以前猫头鹰曾经在境外被劫持过吧?”俊源合上书,看着孙守江说。
“有这事儿?”孙守江不是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不过既然有人说,他也乐得听听,看看那个姓苗的到底几斤几两。
“嗯,他的右手和脚上的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反正晚上的日子也比较清闲,俊源就跟孙守江讲了半年前的那次行动。
“那他的左眼呢?”
“那个不是,据说是很早以前被白眼儿狼炸弹炸的。他以前是陆军,你知道么,西伯利亚狼是他的兵。”
“卧槽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有关系。”
“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西伯利亚狼是个大学生兵,本来因为殴打班长没人要他,可这个猫头鹰就偏偏认准了他把他留在身边当文书,后来他当了特种兵,猫头鹰也退役了。”
“那那个家伙呢?他和猫头鹰什么关系?”孙守江看了一眼不远处聊得开心的夏超问俊源。
“你是说高调?在被劫持期间,猫头鹰的狱友,缅甸人,不过似乎很喜欢中国,他跟我说他祖上多少辈都是在中国生活的来着……忘了。”俊源笑了笑,“他话很多吧?”
“不是一般地多……”
这个晚上,孙守江从白骏口中知道了不少苗连的事情,他对苗连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改变着,虽然他依旧不认同苗连的某些做法。
只不过,孙守江心里的小九九,白骏压根没看出来——此时此刻,他正在打着军犬的主意……
入夜,宿舍在熄灯以后变得静悄悄,窗外传来阵阵虫鸣,但没有人会觉得刺耳,在每个人看来,都是美妙的催眠曲。
小庄守在桌前,想着明天的训练,这时门响了。
“进来。”
推开门,是苗连。
“哟,贵客啊,苗连,坐坐。”小庄忙站起来请苗连坐下,倒了一杯茶。
“不错啊,有点儿文书的意思。”
“啥叫有点儿啊,必须的!还记得当时在侦察连我发牢骚么?”小庄笑着把茶叶端到苗连面前。
“你发的牢骚多了,哪句?我看看我记性咋样。”苗连接过被子,把公文包放在桌上,啜了一口。
“嗯,那会我才到夜老虎侦察连当文书,啥都还不会呢,每天折腾来折腾去,结果我这够乱了,您还把我支来支去,我就说我是您点击率最高的网站。”小庄平视着窗外,回忆着当时的一点一滴,觉得感触颇多,想喝口水平静一下。
“哦……什么是点击率?”
“噗……”小庄差点儿没把水喷出来,“苗连,当时你也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还不知道啊?”
“和啥有关的?”
“电脑,网络……说真的,您该补补这些方面的内容了。”
“行啊,这任务就交给你了。”苗连爽快地回答。
“三个月……射击,谍报,编程,网络……这任务有点儿艰巨啊。”
“不艰巨要你干啥?”
“换了孙守江肯定没问题,苗连你嘛……”小庄这是有意刺激老苗呢。
“去你的,你真当我过时了啊?咱老苗把话撂这,最后测试的时候,咱不是第一,也是头几个,你信不?”苗连这下发狠了。
“信。”小庄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到了,激将法是训练中很常用的手法,苗连当然不会这都看不出来,不过他倒宁愿顺着小庄的意愿来,因为自己也希望这样。
“哦对了,正事儿忘了,明天开始,三餐全部换成豆腐。”
“什么?苗连你没疯吧?训练量这么大,还只吃豆腐?这不是除锈,这样下去会有人撑不住的。”
“我没说全部换,只是,每样菜里必须都加豆腐。”
“为什么?”小庄对苗连的要求挺纳闷儿。
“我问你,你对孙守江怎么看?”苗连冷不丁话题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孙守江?挺好的,就是做事儿有点儿刺儿,不过他水准比其他人高太多,训练中有牢骚也很正常的。这和豆腐有关系么……”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的精神状态,你觉得怎么样?”
“哦,这么一说……还真是……他表面上装的很要强,但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小庄如实回答。
“你也看出来了……”苗连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次事情过后,他还一直没有走出来。”
“他女朋友的事情?”
“对。”
苗连就继续讲和孙守江有关的事情,是之前没讲完的。
那天中午,孙守江的上级接到命令要处理一起劫持案件,但奇怪的是,孙守江作为小组的队长,居然被命令留下来。后来,在孙守江再三请战之下,不得已,别人告诉了他真相——被劫持的就是他的女友。
孙守江就觉得头挨了一闷棍,天旋地转,平时以冷静著称的他方寸大乱,趁着队友出去营救的时候,他悄悄离开了基地。
等他赶到现场,那个劫持他女友的人正站在百米悬崖边上——本来,那个劫匪本来是个亡命之徒,后来是受到毒枭的雇佣,要悄悄绑走孙守江的女友,后来露了馅儿,知道自己命案在身,在劫难逃了,就一不做二不休,绑架。
现场谈判一时陷入了僵局,因为对方的要求很简单,要车,要直升机,一切一切能供他安全逃走的工具。
这时候孙守江闯了进去,他什么谈判策略也没有想就闯了进去,自然,现场更加混乱。
冲进去后孙守江才清醒了一些,试图安抚绑匪的情绪,还好,有一点效果,后来,他借着送水的名义一点点接近了那个劫匪,在劫匪意想不到的距离他发动了奇袭——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一个虎扑,硬生生把女友和劫匪扒开,但那位置实在是距离悬崖太近了,巨大的惯性让他刹不住,顶着那个劫匪的身体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法继续站稳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回头想看自己女友最后一眼的时候,一双瘦弱的手抓住了自己——是他的女友——可却没能阻止自己掉下悬崖的命运。
“后来呢?”小庄听得心里有些难受,毕竟这样的女孩是很难找的,而且,他懂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的感觉。
“后来,栽下悬崖他没过多久就醒了,他大难不死,那个劫匪摔成了肉酱,没想到,是他的女友保护了他,或者说……是那个女孩命不好吧,明明是相拥着落下悬崖,可最终孙守江只受了轻伤,而那个女孩,直接撞在了山崖的棱起上……颅骨粉碎性骨折……救不了了。”苗连讲着讲着,也为这对情人的遭遇而感到唏嘘。“孙守江醒来的时候,还抱着他的女友,等我们找到他,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手抖着,目光无神而呆滞……那个女孩的脑浆,流了他一身。那次事件给他心中留下的创伤太大了,而且因为擅自行动,他退伍了。虽然过了很久以后,他才在特警的位置上认识了在进入狼牙以前曾经在一个特战连服役过的女兵苏雅,结了婚,有了孩子,但我敢打赌,那次事件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挥之不去的烙印,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碰一切白色的浆状物体了,冰激凌,豆腐一类的……”
“苗连,你亲眼看见了当时的情景么?”
“没有,我是从档案中了解的,我专门翻过当时的卷宗,也咨询过心理医生,知道那次事件具体情况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可以算一个吧。”
“我懂了,你是想强行刺激他?”
“对,哪怕时机不成熟,也必须干。”
“会不会对他太苛求了?”
“我别无选择,如果他承受不了,那只好让他退出,并且我会为他承担相应的责任。”
“苗连,你没必要这么冒险……”
“我相信他,他是个警察。”
“……”小庄不说话了,有什么比这更加充分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