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哥旁边，有个流着鼻涕的手下，外号叫油条。

油条见豹哥正占上风，于是，他赶忙跑过去，给正在修指甲的豹哥点了支烟。

这个油条，方天宝也认识。上次，他跟姚小明抢一个客人的时候，被姚小明踹了一脚。当时，姚小明踹他的时候，方天宝正好在场。油条被踹后，强忍着痛，还给姚小明赔了笑脸。所以，油条其实也是不服方天宝的。

“宝哥，要去你去。就算打死我，我都不去。就算以后，在臭狗岭干不了摩的，老子都不去求他！”

姚小明说得斩钉截铁。

“妈的，你不开摩的，难道想去做国家主席啊？就你这个身板，我看，开摩的正合适！”

方天宝轻轻地抽了一下姚小明的头。

“哈哈哈，我还以为，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什么臭屁宝哥，是个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就是个喜欢抽自家兄弟的小屁孩。我就纳闷了，这臭狗岭街，按说，地方也不小。怎么着就让一个穿帮宝适的小屁孩给遥控了呢……”方天宝没想到，豹哥对纸尿裤的牌子，竟然还这么熟悉。他还知道“帮宝适”。

豹哥一边抽着油条给他的烟，一边说着凉飕飕的话。

“看豹哥说的，我方天宝就是个鼻涕，我怎么敢遥控臭狗岭整条街啊？别说遥控臭狗岭了，我就是连楼下的冯姐，也遥控不了啊……”

方天宝说的“楼下的冯姐”，其实，就是他们家楼下“芳芳理发店”的老板娘。

大家都知道，冯姐也是东北人，也是哈市的。而且，豹哥来到臭狗岭之后，他一有钱，就去给冯姐献爱心。每回，冯姐都只是收他一个友情老乡价。

别人去冯姐那里做个全套，最起码要两百。豹哥去，因为是老乡，冯姐基本上就只收他一百。

最近，豹哥的势力，扩张得有点儿厉害。冯姐是个明白人。她想借着豹哥的名号，在臭狗岭这一带，把生意做得更跑火。

最近，方天宝听说，豹哥去冯姐那里已经是全程免费了。就算是做个全套，冯姐都不收他钱了。而且，每次“芳芳理发”店里，要是来了新手，冯姐都会让豹哥先免费过一遍。

也就是说，豹哥和冯姐，其实已经不是简单的摩的司机和鸡的关系了。他们的关系，已经上升到战略合作伙伴了。

这一次，方天宝当着豹哥的面，说“遥控冯姐”。那岂不是，明显在挑衅豹哥的战略合作伙伴吗？这就好比，日本人打台湾，这不明显把咱们天朝不放在眼里吗？

“方天宝，老子忍你很久了。以后，你他妈的，别动不动就在老子面前说冯姐冯姐的。你妈的，屁股上没揭掉尿布的，应该叫冯阿姨……”

豹哥从嘉陵摩托车上下来，用脚尖碾灭了烟蒂。

看他这架势，谁都知道，豹哥要出手了。

没错，身高一米八八的豹哥，正一步步地向方天宝逼近。

所有的人，包括刚刚挨打的姚小明，全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身材魁梧的豹哥，杀气腾腾。他的小宇宙，乌压压，把臭水沟街道口都给笼罩了。

“宝哥，当心……”

姚小明捂着嘴，小声地提醒着方天宝。

“小心什么？豹哥是想抽烟，你有烟没有……？”

“没有！老子枪倒有一条……”姚小明其实也知道，方天宝嘴上开玩笑，其实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这一点，姚小明了解方天宝。

说实话，一边是身高一米八八的豹哥。一边是，身高只有一米七五的宝哥。这一回，姚小明还真猜不出，到底那个人会赢。说话间，姚小明已经偷偷地躲在方天宝背后了。

“宝哥……”

“有话说！”

“刚刚，豹子头还说了……”

“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孬种，你老爸，也是部队里喂猪的……”

“……”

方天宝转过头，两眼发亮，认真地盯着姚小明的眼睛看。

“骗你都不是人！”姚小明很肯定地跟方天宝点了个头。

“好，我知道了！”

方天宝轻轻将姚小明往后面推了一把。然后，他将斜跨在肩膀上的书包，取了下来，交给姚小明。

九月的天，闷热无比。

臭狗岭的上空，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一阵狂风，从东街口袭来，像鬼子扫荡一般，风卷残云般吹到路口。

狂风卷起了沙尘，卷起了白色的快餐盒，卷起了理发店里丢出来的卫生纸，卷起了姚小明那土鳖的汉奸中分头，卷起了豹哥袒露胸毛的衣领子，卷起了方天宝心中，一股浓浓的杀气……

“咔嚓……”

一声霹雳巨响，所有臭狗岭路口的人都知道，一场暴雨狂风，在所难免。

…………

“你们他妈的，都别过来昂。信不信，老子用刀，把你们都划了……？”

半分钟后，姚小明手里拿着刀，他的手和刀，都在发抖。他对着那帮围过来的的士司机比划着。

刀，是姚小明从方天宝书包里掏出来的。

那把刀，方天宝一直都带在身边。听妈妈说，那是他爸爸，留给他的唯一纪念品。

那把刀，全长三十厘米，刀身成弯柳叶形。虽是柳叶刀，但确是双面开着刃。刀的后背，有一排锯齿，看上去显得霸气十足，像鳄鱼的牙齿。

更为奇特的是，这把刀，看上去十分漂亮和精美，但却没有原配刀鞘。而，爸爸送给方天宝这把刀做纪念的时候，只是用了一个暗红色的檀木，做了一个刀鞘。

暗红色的檀木刀鞘，虽然不是原配。但是，大小却正合适。刀鞘外表，过了一层浓浓的清漆。清漆里面，若隐若现地写着几个字。

那几个字，有方块汉字，也有阿拉伯数字。方天宝六岁的时候，就认识檀木刀鞘上的那些字——“天永 3606”。

“天永”两个字，是竖着写的，楷体，红漆。字体端庄秀丽，像大书法家赵孟頫的笔法。而“3606”这几个数字，刻得也是方方正正，大小相同，一丝不苟。

一直以来，方天宝都想试图解开这些中文和数字的奥秘。可是，每一次，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

按理说，方天宝的爸爸，真名叫方军勇。也不可能再叫个什么“天永”啊！再说了，要是按辈分说，方天宝，就已经算是他们方家的天字辈了。难道，还有个叫“方天永”的哥哥？或者是弟弟？

再看那几个数字，方天宝就更参不透其中的奥妙了。

“3606”这四个数字，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日数字啊！

难道是摩斯密码？靠，不是吧，老爸应该没有那么幽默吧？送自己儿子一把柳叶刀，居然还要故意在刀鞘上刻上一个摩斯密码。那万一，儿子长大了，用这把刀切水果了呢？或者，不切水果，被自己弄丢了呢？

不过，这把暗红檀木为刀鞘的柳叶尖刀，方天宝一直以来，都怀揣在自己身上，形影不离。哪怕是有一年，春运上火车，方天宝都是跟贩卖毒.品一般，把他悄悄地带上了火车。

爸爸走的时候，方天宝只有五岁。而且，奇怪的是，有关爸爸的所有的照片和映像，全都被一场火给烧掉了。

方天宝五岁半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把方天宝家的东西全烧了。甚至连着他家的好几户人家，都给烧了个精光。

那场大火，烧到差不多的时候，方天宝的妈妈，才从书店下班回来。

当妈妈亲眼看到，一场大火把家里化为灰烬的时候，她几乎都疯狂了。为了想从火堆里抢救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妈妈甚至不顾消防警察的阻拦，两次冲进到了火里。

可是，火势太猛，妈妈回来得太晚了。

该烧的，和不该烧的，在那一场大火之后，全都没了。

那场火烧得很大。据说，光是消防车，都调了四部。就连方天宝小时候最喜欢玩的，一个从垃圾堆里拣来的钢铁做的车模型，都被烧成了灰。

…………

“姚小明，不用怕。你先把我的刀放下。要是他们敢过来，我方天宝就一个个收拾……”

方天宝回了个头，对姚小明试了个眼色，示意他见机行事。

说这话的时候，方天宝已经把不可一世的豹哥，一脚踹到了地上。而豹哥，因为中了方天宝一记“天外飞鞋”，也已经满脸是血了。

刚刚，当第一滴雨落到臭狗岭街道口地面的时候，豹哥就直接冲了过来。

他身高一米八八，体重八十五公斤。他，身材宽大，头很小，看起来像个擎天柱。他走过来的时候，臭狗岭的街道口，人人都感觉到一种地动山摇。

“一个高中生，毛没长齐，还敢称老大……”

豹哥面部狰狞，脚底生风而来。他步步为营，几步便来到方天宝面前。

豹哥骂完，就冲着方天宝狠狠呸了一口浓痰。方天宝一个侧身，躲过了他那口痰。

“找死……”

豹哥抡起自己巨大的铁拳，横着，就向方天宝的太阳穴招呼。

“草……”

方天宝轻叹一声，猛一个下蹲，感觉到耳边一阵疾风划过。

擎天柱的铁拳，够快，也够狠。要不是方天宝的一个神躲闪，换成是姚小明，估计早就得进医院的ICU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