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星头皮有些发麻,他明显低估了对手,自己如果继续拔刀,刀身尚未离鞘就会被撞回,而那名女子刺来的细刃,会毫不犹豫的穿透自己的咽喉。
换做旁人,此种状况只怕会下意识的后退,但谢观星没有后退。他非常清楚,且不论身后躺着的两名汉子手中还拿着涂有毒液的兵刃,就算自己可以侥幸跃过两人,那些悄悄撒在地上的铁蒺藜同样会扎到自己的脚。
情况容不得谢观星多做片刻犹豫,情急之下,只有长期训练带来的本能可以救人性命。谢观星牙关紧咬,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任谁也想不到的动作,其人大喝一声,竟然自己将喉咙向着细刃上撞去,可就在细刃及颈的一刹那,谢观星扭颈下错,堪堪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几乎是在躲过这一击的同时,谢观星右腿向前踏出,膝盖急顶入红菱腿弯,那只握住刀柄的右手也不撤回,只是将手肘猛地下沉,贴在红菱臀下顺势向上用力挑起。
一如腾云驾雾,红菱的整个身躯从谢观星的肩头翻了过去。而那根坚韧纤细的丝线,连谢观星的衣服都没有碰到,仅仅在谢观星的头顶拉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弧。
谢观星这等“无耻”的出手,让红菱瞬间乱了方寸,她这多年被人供着敬着,何曾像这两日,连番受此奇耻大辱。其人身体尚在空中翻落,手中细刃已由下而上向身后挑出,她此刻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打算,一心只想取了谢观星的性命。
可是红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她的运气也好到了头。脚底的一阵钻心剧痛让红菱不由自主的向一侧瘫软。其人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强行稳住身形,可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到谢观星却就地一旋,那离鞘而出的钢刀已然带着风声划过了自己的咽喉。
死亡是什么滋味,只有死人才知道,红菱感到自己颈部传来一阵疼痛,她不清楚这是不是死亡的滋味,也许真正的断头一刀,并不会带来多大的疼痛。可即便如此,红菱还是无力的瘫软下去,也许是出于临死前的挣扎,她对着那张好像也不是很可恨的脸,抛了过去。
从这一刻的表现,只能再次说明红菱和一名真正夜枭之间的距离,这也许不该去怪红菱,从小到大,红菱一直在自己父亲的精心呵护当中,死亡对她而言,就如同石母山与登云海之间那般遥不可及。
“当”的一声脆响,细刃应声飞向了远处,而谢观星的钢刀上也被这看似无比纤细的细刃蹦出了豁口,可是就在这声脆响之后,小巷中却忽然变得安静异常,即便是刚刚走出家门的云姓长老和其孙女云巧,也被这眼前的一幕看得目瞪口呆。
做为理户大人的某位远方亲戚,村中少有人不认识红菱,可是就在此刻,那个目空一切的女子却跪坐于地,两眼空洞无神,双手则牢牢捂住自己的喉咙。而那指缝间向外渗出血液看上去异常恐怖。
与云姓长老的惊骇不同,红菱的两名手下看到当下的情景,面色立刻变得煞白,二人仿佛在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足底的疼痛,只呆呆的瞪着双眼,紧紧盯住红菱的头颅,那神情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只是握住三棱锋刃的手,开始发出一阵阵的颤抖。
等了能有一阵,红菱手指间并没有喷溅出鲜血,那颗大好头颅也没有向着地上滚落。
可谢观星的钢刀,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压在了红菱白皙的脖颈之上。
随着一声叹息,谢观星回头望向了门洞内的云姓长老及其孙女云巧。
这突然冒出来的三人,打乱了谢观星想要混入人群,找到密室的计划,这本身令谢观星无比郁闷。可是让谢观星更不痛快的是,他再次开始怀疑当初从李老蔫那里学到的本事是不是稀松平常,为什么每每都要像今日这般的博命?
收敛了一下沮丧的心境,谢观星对这那云姓老者开口说道:“老者请代为知会村中尤捕头,速来协助拿人,此三人谋刺涉川官员,已被谢某制服,若无人相助,谢某一人难以应对,只能依着我朝律令将这三人就地斩杀。”
言罢,谢观星也不去管云姓长老如何应对,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只示警用的“燕儿笑”,拉动了上面的绳索。
尖利的啸声在空中传开,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炸响,那云姓长老见状面色一寒,其人冷笑一声,低头对着自己孙女儿云巧耳语了两句,随即便头也不回的退往自家院内。而那名叫云巧的女子则一路碎步急走而去,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去为谢观星寻找所谓的“助力”。
红菱既然已经被拿住,另外两人本领低微又投鼠忌器,谢观星只需知会村中捕头尤敬生相助,即可妥当将这三人收押,然而其人却在寻人相助的同时,发出“燕儿笑”,这摆明了是对村中一众公人的不信任。
云姓长老之所以对谢观星爱理不理,是因为其人心里明白,老君村附近比不得京都,相邻的官衙最近也需十余里,更何况即便有人听到动静,以老君村在这一带的名声,又有哪个不知趣的敢来?不过云姓长老不得不多个心思,他怀疑谢观星此举另有目地,天知道其人想要寻求的助力是谁?所以云姓长老这才让云巧前往理户家中报信,毕竟这红菱是理户张福所谓的亲戚,还是交给理户大人自己去处理较为妥当。
谢观星此刻多少有些进退两难,放出“燕儿笑”不过是权益之计,既然已经乱成了麻,索性就乱到底,反正这三人和这老君村脱不了干系,倒是要看看那张福如何处置此事!
约莫过了能有半柱香,谢观星也没有等来村中的捕快和捕手,反倒是远远的看到方胜领着两名影卫打扮的公人匆匆赶来。这让谢观星一时感到有些诧异。
“阁下便是五柳巷总捕谢观星吧?”两名影卫中的一人走近了开口问道。
“不错,不知二位大人来此何事?”谢观星随口应了一句,双眼却是望向了两名影卫身后的方胜。
那两名影卫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承总领大人令,招五柳巷总推方胜,总捕谢观星速回刑讯司待命,此处刑案由我二人接管。”
谢观星闻言不由一愣,这事情查到一大半,眼见线索露出,却是越来越不顺,如今更是要半途而废,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两位大人能否通融一日,协助在下讯问这三名人犯,并查寻村中一处疑点。在下虽不敢妄言因此堪破正抚令大人程庆的死因,但必定能寻到些突破,还望两位大人通融一二。”
这两名影卫再次对望,却似感到有些困惑,半晌其中一人才开口说道:“我二人是来此接手没错,可总领大人交待的乃是旁事,却不是你说的什么正抚令大人的死因!此事请恕我二人无能为力,倒是阁下捉住的三名人犯,牵扯我等所查之事,我等需将其人带走,至于总捕你的功劳,我二人自会向上禀报!”
谢观星听闻此言,一时火往上撞,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这两名影卫不通融也就罢了,居然这么明打明的从自己手上抢人,旁人怕影卫,可自己原就是影卫出身,内里的门道清楚异常,怕你何来?
就在谢观星即将动怒之时,一直没有吭气的方胜却是凑到谢观星身边,贴着谢观星耳朵小声说道:“刑讯司有令,让你我回返五柳巷,此处的事情无需再查,京都出了更大的事情,总领大人正等着你我回去应承。”
看着那两名正在困绑人犯的影卫,谢观星再次问道:“你可验过凭证,可有作伪?”
“此等事,不会有人做伪,你那师父从刑讯司逃脱,现京都内外正在四处缉拿,此番让你我回去,多半是为了……”
方胜的话没能说完,他看清楚了被谢观星拿住的三人是谁。
“贼婆娘,好狠的心肠!”方胜上前对着那两名汉子就是几脚,可是当其来到红菱面前,挥起的手掌却始终抽不下去。
谢观星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没有杀掉红菱不知是错是对,这方胜眼高过顶,难得能遇到个喜欢的女子,只可惜这女子不是善类,若是方胜执迷不误,难免受其拖累,且看当下的模样,这两名到此传令的影卫似有将这三人带回刑讯司的意思,若是这样,也许方胜的这段孽缘尚未开始就会早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