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赵盘很想一刀宰了这名捕快,因为他觉得这厮捆绑的手艺尚可,但前面的所为,简直是丢尽了涉川所有捕快的颜面。可是他不敢,他害怕那喷出的鲜血会吓坏了两位“贵人”。杀个寻常捕快,对于拥有某些特权的影卫来讲,不过是一件小到只需对自己的上官打声招呼便可了结的事情。可要是吓坏了这两位总领口中的贵人,赵盘自问,他便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可要是真的将这捕快放开,他方才可是见过这厮的身手,便是自己这样从边军中摔打出来的正宗影卫,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的某个位置在抽痛。倘若这厮再有点别的什么本事,当真把眼前这位“四哥”给废了,那对于自己,就不再是长几个脑袋的问题,而是一个问题中的问题,“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到底图了点啥?”
赵盘觉得自己的嘴里很苦,他望向了李虎。可是他看出来了,李虎比他还苦,那位爷的妹子此刻正在抽拽自己腰间的宝剑,而李虎言语上的阻拦,似乎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赵盘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临来之时,总领大人特别交待,若是两位贵人有损,自入刑讯司受盘肠之刑,可若是让两位贵人动手伤到了旁人,一样!
当下这状况,赵盘觉得自己和李虎都死定了,那位“四哥”的鼻子,此刻还在向下淌血,另一位虽是没见红,却是青着一只眼睛,这岂止是有损?对于京都的这些“贵人”而言,这分明就是重伤。更不用说那位“四哥”的“宝贝”将来到底还能不能管用?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赵盘觉着,被送到薛公公那里当太监的人,那捕快的机会倒是不大。但他赵盘还有李虎的机会,却很大,很大。
可这一切又该怪谁?堂堂影卫,不能如影随行,偏偏一定要远远的跟着。出了这等事,倒是对谁去讲理?
赵盘不想死,而且越来越不想死。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那个当年在边军中小有名气的“赵疯子”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那时的自己,即便是面对有如密林的锋刃、遮住天空的箭矢,亦敢独自一人冲入敌军军阵,于万马从中劈翻对方的掌旗。可如今倒好,虽然已将大部分闲暇时间都用到了训练自己的技艺上,却仅仅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更好的保住自己的性命。
初入影卫之时,赵盘很瞧不起那些影卫中的世家和宗室子弟,因为他觉得,只有自己和李虎这样从刀山血海中闯过来的勇士,才当得起这“影卫”二字。可现在的他,却开始羡慕那些“有来历”的家伙,因为那些真正危险的事,总领大人总是会安排自己这些老人手去做。可是影卫总领大人如何会知道,他赵盘,现下在外面亦有两房妻小,而前阵子做成的一桩“买卖”,尚有五千两的官银等着他去提。
也许总领大人的话说的有些道理。如今的影卫,就像放了太久的鸡蛋,别管外表有多光鲜,只有真到被打碎的那一刻,才能搞明白,里面到底装着的是什么?
李虎的情况比赵盘也好不到哪去,赵盘的顾虑同样也是他的顾虑。但是他不想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掉了脑袋,他觉着,只要自己处理得当,那就一定有办法让自己留住性命。
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做,才能让这两位贵人受得伤变得天经地义,而他和赵盘又能逃过这护卫不力的罪责?
李虎忽然伸手按住了那名女贵人的剑柄,随即神情诡异的凑到了那“四哥”的耳边,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道:“贵人莫要冲动,这捕快并未真的被我等拿住,他实是在等个机会。此人的身手当远胜过我二人。”
那“四哥”闻言一愣,面容一肃,向着自己的妹子打了个消停一些的手势,这才小声问道:“他在等什么机会?”
“他就是要激怒贵人您,以便能得到一次光明正大向您挑战的机会!以贵人您的睿智,不难猜到此人背后是哪些人吧?若是真上了此人的当,只怕来日会有损贵人您的威名!”
李虎知道,自己的言语,那耳力极佳的赵盘一定能听得明白。
果然,那赵盘一怔之下,悄悄的对着李虎使了个眼色。
谢观星此刻倒是极为悠闲。为全大义,自己往锋刃上去撞的傻事,他谢观星不屑为之。但是谢观星的手中,业已多了一样东西,至于他是如何将此物取到的手中,这是一个秘密。
那青着一只眼睛的丫头,明显不信李虎的胡言乱语。只凑在自己四哥身旁听了半晌,便忍不住开口骂道:“他哪里像是个高人,高人会让人拿刀抵住脖……。”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那抵在谢观星咽喉的锋刃忽然一片片碎裂开来,而那赵盘亦惨叫一声,腾空而起,直向着谢观星身后的一棵柳树上撞去。
最为诡异的是,方才还握在谢观星手中的铁尺,此刻更是端端正正的插在了赵盘的肩窝之上。
好赵盘!碗口粗的一棵柳树被其拦腰撞断,可其人身形方一落地,便又如一条大鱼般的弹起,再次飞身扑回到了谢观星近前。只一把,便将目瞪口呆的谢观星牢牢抱住,口中更是大声喊道:“李虎,快带两位贵人先走,此人武艺高强,绝非你我二人能够应付,速去告知大人,增派人手,赵盘此番进忠了!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好李虎!见此情景不容分说,猛然伸手将那两位贵人挟在了肋下,人如离弦之箭,身似惊飞燕雀,只一转眼,便在一片烟尘中,跑了个无影无踪。
谢观星何曾见过如此怪异之事,一张嘴张得几乎能塞进个鸭蛋,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烟尘再次腾起,方才跑了出去的李虎又不知是从哪里跑了回来,口中亦是一阵乱喊,“赵盘兄弟莫慌,我李虎前来相助,要死你我兄弟一起去死!”
眼见此人到了近前,双掌挂着风声,恶狠狠的劈向自己额头。谢观星有心抖动手中的物件,可是双臂和身体已被身后的赵盘牢牢抱住,半点也动弹不得。情急之下,谢观星猛然用后脑向着身后磕去,可是那想像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耳中却再次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那声惨叫,身前的李虎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谢观星十分困惑,他看到了那只从自己身后踢出的腿。
足足能有一柱香的时间,这赵盘和李虎便如走马灯一般绕着谢观星乱转,当然,那快捷的身手,那横飞出去的动作,也给从来只知道横砍竖剁,插眼睛,砸鼻子,踢鸟蛋的谢观星好好上了一课。为了表示欣赏,谢观星一直站在原地,只是时不时将手中的物件对着那上窜下蹦的两人挥洒一下。反正那竹桶里的漆树汁,闲着也是闲着。
当赵盘和李虎回到刑讯司总捕衙门交差,其惨装,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刑讯司大小官吏亦有所动容,若仅仅是伤重倒也罢了,可那浑身上下泛起的大小疙瘩,二人翻来滚去连抓带挠的凄惨模样,即便是影卫总领刘半山,也当即被吓了一跳。待问起那两位“贵人”的生死,不过是受了些疼痛,这刘半山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当然,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在刘半山的讯问之下,两个悔到肠子都发青的资深影卫只能实话实说,但让二人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提及那少年捕快的模样,还有那把百年难遇的铁尺时,本已愤怒到了极点的刘半山却是笑了起来。
没人会比刘半山更清楚那铁尺的来历,那东西原就是自己十几年前用过的物件,只是后来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没了踪影,对于刘半山而言,这或许又是一种机缘,他越来越觉得,那五柳巷姓谢的少年,不错!
回到五柳巷官衙的谢观星可不会去想那两个傻鸟现下的状况,对他而言,莫名奇妙的便被锋刃抵住脖子,才是自己今生最大的耻辱。而那两个“高人”出神入化的身手,也让谢观星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他觉得,做为一名捕快,今日的所为,即使是自己,都会觉得很不体面。于是,看着对面那还在骂骂咧咧活动手脚的谢老蔫,谢观星忽然开口问道:“师父,你能教我怎么打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