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
两只公鸡被放在楼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上。
大月儿气宇轩昂地踱着步子,颇有鸡王风范,引得不少人啧啧赞叹。
我与四九这边风光一片萧瑟,看着脚边这只老白鸡走两步路就直打哆嗦,毛都掉得仅剩几根,我已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做“败局已定”。
“你身上不是有那么多银子吗?怎么买个这么老的鸡!”我一脸责备地望着四九。
四九连连喊冤:“我在附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货色来,已经很不错了!我可是把整袋银子都给了人家。”
我郁闷至极,威胁道:“一会儿输了你就给我上场!”
四九吓得马上闭嘴,站在那一头的裴少翊对我吆喝:“喂!穷书生!要是待会儿你输了怎么说?”
我回道:“有什么好说的?输了老子走就是了!”
谁知他笑得一脸奸诈,说:“那岂不便宜了你?依我看,若谁输了,就脱光衣服围着长安城走一圈!”
我一听,心想完蛋,愤恨哀怨地望着四九,四九立马往旁边挪了两步,那眼神仿佛是说这事是我自找的。
“哈哈!你该不是怕了老子吧!哈哈哈哈哈!”
我自知已是骑虎难下,心一横,说:“老子就依你说的!”
“来来来,咱们赌一赌这场谁会赢。下注了下注了!”
“这还用说嘛,肯定押裴少!”
“对对!我也押裴少!”
“……”
趁下赌注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这次不能再像上回千灯会上透露自己真实身份那样吓唬裴十三,如若四九不能替代我赤膊上阵,那便只能贯彻三十六计之中的上上计,便是那一个字,跑。
我这边想着,那边两只鸡已经斗了起来。
……但要说是斗,也显得颇不准确。
十三的大月儿扑楞着翅膀追着我的老白鸡满场绕圈,老白极为丢人地四下逃窜,根本没有一丝斗志。我满脸黑线地看着它软塌塌的鸡冠耷在一边,身上本就稀疏的鸡毛随着追赶掉了一地,很是伤神。
“把你肩膀借我靠一会儿。”我扶额对四九说,“这比试看得我心力交瘁。”
没想到四九居然在此时扭捏地说着:“这么多人,怕是不好吧……”发现我面色不善,慌忙解释,“公主你现在是女扮男装,两个男的靠在一起,不是更奇怪吗?”
我上下打量着他,将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诡异一笑:“你什么时候……”
四九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了哪里,赶忙双手护胸,作娇羞状:“公子真是讨厌,干嘛欺负人家~”
说罢,还翘起了兰花指,我浑身一抖,顿时精神了许多。
我与四九说得火热,两只公鸡的情形也颇为热闹。
没想到我那老白鸡居然反抗了起来,只见大月儿正对准它眼睛的方向一啄,它灵巧地扑腾而起,一双秃了半边的翅膀展开一跃,竟然爬到了大月儿的背上。
旁人开始煽风点火,国色天香楼外顿时热闹无比。
许是人多受了惊吓,加上这次与之相斗的老白鸡实在有失身为鸡王的尊严,只见大月儿扇着翅膀,带着背上的老白在场内急速地转起圈,大概是想把它甩下背来。
眼看就要飞了起来,老白终于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大月儿趁机扑了过去,一只爪子按在了老白骨感的身上,尖喙眼见就要狠狠啄下去。
我追悔莫及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
“咻--”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我闭眼的同时,一阵疾风从我脸颊擦过。我还没反应过来,鼎沸人声竟突然安静了。
四九吓得口齿不清,拽着我说:“快……快看快看!大月儿……它,它不行了!”
我听他一说,登时睁开了双眼。
众人回过神,皆是觉得不可思议般地面面相觑。
“我的大月儿啊!”十三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喊,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只见大月儿耷拉着眼皮,气息奄奄瘫倒在地,头中流出殷血,双腿仍不时挣扎。老白则自顾自地溜达,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我注意到大月儿身侧多出来的一枚薄薄的玉石,回想起刚才的风声,依着方向将目光落了国色天香楼内的二层雅阁。
我脊背有些发凉。想到那枚石子若再稍微偏一点儿,现在躺在地上可能就是自己。
我越想越觉得后怕,裴少翊还蹲在那儿抱着他的鸡王痛哭流涕,这副落魄的样子倒比他跳脚自称“大爷”时顺眼许多。
我无心再与他纠缠下去,大方说道:“今日看在你的鸡死了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回!”
十三像根蔫了的黄瓜,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我不自在地干咳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心一软,“算了,你的鸡死了,大爷我就大发慈悲把老白送给你好了!”
说罢,只见他满脸复杂地将目光投向了老白。老白似乎感受到了幽怨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缩成了一团,竟比方才比试时还猥琐。
我一手扶额,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拉着四九就往楼里走去。
将将踏入大厅,就见一名小厮样的布衣少年立在一侧,笑吟吟地望着我,明显已恭候多时。瞧他面上恭谨和善,一副文弱样子,倒不像是什么恶人。
小厮拱手行礼,谦和道:“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时,公主这边请。”
我是一个谨慎的人,每次溜出宫极少会暴露身份。一来害怕行迹被有心之人利用;二来则是因为几乎每次出宫都会惹出些事来,我出格的印象早已刻在了长安适婚年龄的男子心中,若再如此为之,我极为自己担忧。
一边走在楼梯上,一边望着在前方引路的小厮,我很是纳闷自己既然已经谨慎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还被认出?
诚然,谨慎如我,当被带至雅阁门口,一朝内望去,我就僵在了原地,怎么也不愿再踏入半步。
——居然又见到了他。
屋内端坐着一位公子,玄衣玉冠,人模狗样。
听闻动静,他转身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目望我,说:“你来了。”
我没有说话,定在门口进退两难。
谁知他笑道:“不进来难道是怕我不成?”
我平生最痛恨他人激将,一听他颇有戏谑之意的话语,我几步走了进去,坐下在他一旁,嘴硬道:“我怕你作甚!”
他反笑不语,拿起盏青瓷茶杯往里斟茶,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我看呆了片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坐坐就走,不用给我倒茶。”
他一脸奇怪地看着我,说:“这杯是给四九喝的。”
说着便将手中茶盏递给了四九,四九一脸茫然地接过,一饮而尽。
他略一点头,对我说道:“怎么?你也口渴?”
我无语地看着他,恼怒道:“我有说我要喝了吗?”掏出一袋银子塞给了四九,说:“去,拿着钱下去随便玩去。”
四九脸色艰难:“我……公主,我,我还是陪你罢……”
我恶狠狠地盯着四九。
“长生,陪四公公下去罢。”他在一旁淡淡开口。
我闻言“噗嗤”一声,一口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我见四九终于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反讽他道:“你倒有本事,竟然知道我身边的宦官叫什么名字。”
他一手抚上面前的茶杯,淡定地说:“那天在你宫中无意听到,便记下了。”
我总觉得这样的氛围中,若这对话再进行下去不免暧昧,干脆开门见山道:“宇文公子,你怎么还敢来这儿?”
他古怪地望着我,答:“我为什么不敢来这儿?”顿了一顿,眼神中浮出一丝笑意,“反正我不会与人打赌斗鸡,更不会买一只那么不济的鸡。”
“你……”我顿时语塞,确定就是他在暗中观察我,问:“你为何要打死大月儿?”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冷淡地瞟了我一眼,说:“难道你打算光着身子让长安城的人都看着你吗?”语罢,目光随意瞟到我胸前某处。
我察觉他打量的目光,面上一热,感到尴尬,大骂:“无耻!”
他镇定自若:“你上次说过了。”
我:“……”
几日不见,他无耻起来仍旧令我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