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床前，她躬下身子将床头上摆放着的艳红喜服拿起，手指轻抚上金色丝线绣出的鸳鸯图案，目光痴痴一笑。伸手将身上红裳脱下，换上了今日本应该属于她的喜服。又走至梳妆台前，她为自己画上了最漂亮的妆容，拿起红如血色的胭脂，在眉心点上了一株如腊梅初绽的红色花蕾，而后缓步走出了门，往皇宫城门外走去。

阴沉沉的天气，看着好像就快要下雨了一样。眼前雄伟矗立的宫殿，被这阴雨天气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看着有些不真切，像是在梦里一样。

看着往日站满了宫蛾侍卫的宫殿，如今变得如此冷清，她感觉心里面好冷，冷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直颤抖，伸手环抱住自己因为寒冷而不断颤抖着的身体，继续往城楼那边走去。

拾起及地的红色长裙，她缓缓走上了城楼，俯身看下城楼之下。一墙之隔，宫内空寂无一人，宫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平日里，那些因为见到了自己而变得无措脸红的士兵，此刻，也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尸体暴露在空气里，引得天空上的鸟不时地旋转下来食用。

站在城楼之上，她低下头对他微微笑着，血红色的喜服在城楼之上被风吹起呼呼直作响，让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很美，很美。在他的眼底，她看着一定很像是一只快要即将飞向天空的蝴蝶。

“枫桥夜雪。”

她紧咬着双唇，忍住心中那股那快落泪的冲动，哽咽着唤出了他的名字。在那万士之前，坐于高大白马之上的男子，不应该是她杀父灭国的仇人，他应该是她的夫君才是。

良久，没有等来他的回应，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落寞了，看着他俊朗的脸庞，好看的眉形，轻声问道：“你有爱过我吗？”

有爱过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问完话，她双颊变得通红，目光嗔怨着看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女儿家见到了心上人才会露出的娇羞之态。似乎，此刻，她也是他的心上人儿一般。

凉风继续吹着，城楼下的白玉长裳男子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面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好像自己与她从来未曾认识过一般。

陆蔓蔓心中酸涩，面上又哭又笑着道：“我送给你的骰子，你应该早已经丢掉了吧。可是，你送给我的悬铃花，我却还一直好好保存着。”

说到这里，她话语微微顿下，目光凄楚道：“你听到我说起这件事情，心里面一定是在笑话我，笑话我太容易相信别人，笑话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好好收照顾细细保管，想来也只有我一人把这句话当真了。”

说到这里，她脚步又上前一步，站在了那城楼上空的半边缘处。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枫桥夜雪，见她如此，心突然一下子狠狠纠了起来，有些难以呼吸。

“周国已亡，父皇已死。”

城楼上，她声音凄凉，“而今，我最爱的人，他也带着千军万马想要来杀我了。我心里好恨，也好难过，可是，我却不敢去恨你。你是我活在这世上十五年以来，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即使，昨日的一切对于我而言只是一场痴梦，我却也还是想要带着这份有关于你的记忆，就这样沉沉的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说罢，她眼角流下了两滴清泪，曾经溢满爱意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泪水。与他目光相对，眼眸中依旧完是倔强，唇瓣微启，仿佛是在低声呼唤他的名字。不后悔遇见他，不后悔爱上他，更不后悔自己死在他的手中。

“永别。”

双脚踏上前一步，身体背对着那千军万马，慢慢向后躺去。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知，你一定不知。

耳畔的风呼呼直作响，血红色喜服被风吹起鼓起，那齐于脚踝的发丝也随着衣袖的鼓动划过她的脸颊。

“不要……”

城楼之下，传来他痛苦的大叫声。

只是一声，已是让她泪如雨下。她知道，他不会这样狠心看着她死去，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感觉到腰上一紧，不断下坠地身子被他紧紧地揽入了怀中，往一旁城墙边飞去。他将腰间长剑抽出，用力插进了城墙缝隙里面，低下头面色恼怒地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

他大声责备着她，不断地问她这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懂得爱惜自己，为什么她要让他感到愧疚难受，为什么自己不能去喜欢她。

面对他的恼怒，她面上甜蜜一笑，撇过头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墨香，轻声道：“枫桥夜雪你知道么？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言罢，感觉到那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狠狠地颤抖在不停。紧紧勒着她的腰间，像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一般。

脑袋在他胸口前轻轻蹭了蹭，她又道：“可是，老天爷它太残忍了，它不让我去喜欢你。父皇即使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却也是因你而死，此生，我们再无可能了。”

伸手推开了那玉白长裳男子温柔的怀抱，她面上笑容妖治，就如同一只血红色的蝴蝶一般，从偏僻一角慢慢坠落下去，在城楼之下盛开出一朵秋日里最为鲜艳的悬铃花。

夏国皇帝在城楼之下，目光冷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而后下令，将这为国而死的陆蔓蔓以公主之礼厚葬在周国皇陵。

可谁曾想到，冷静如斯的枫桥夜雪却突然之间疯了，冲上前去将二位准备上前收拾陆蔓蔓尸体的将士打伤在地，将血泊中已经死去的陆蔓蔓从地上慌乱地抱起，紧紧拥入怀中，埋首在她流满血液的脖颈，失声痛哭。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他怎会不知。他记得初得到命格星君之托，让他去以色惑主之时，他心中是何等愤怒何等气忿。而当他那夜偷偷潜入皇宫，看到她惊鸿一舞之时，在仙界见过美人无数的他，双眼竟定格在了她的身上无法移开。

他扪心自问，就在那一夜，他的心便再也由不得自己。

刻意的接近，是因为阴谋还是因为其他，他的心也渐渐迷茫了。当她哭着说想要让自己看到她身着红装时的样子，他只觉得胸口心脏跳的异常的快。当看到她泪如雨下，他第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意，伸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蔓蔓，嫁我可好？

只有他知道，在问出这句话时，看着她惊诧意外的眼神，当时他心里是有多么的紧张。身为仙者，人生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诉说情爱，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只如她眼里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他爱她，想要给她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