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淡,惨淡的月光下,李森的两滴清泪挂在脸上。
李森看到是郎天慎,并没有很惊讶,在这个巴掌一样小的岛上遇到他并不奇怪。
她用手从容将眼泪擦掉,然后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怎么了?"郎天慎反问。
可李森不知该怎么回答,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于是,默默。
郎天慎凝望着李森的面庞,李森不必去看郎天慎,就知道他的一脸困惑表情,果然,郎天慎说:"现在,还不能问吗?"
那天在玉之岛上,郎天慎就曾经说过"我其实有一堆的问题要问"的话,但当时被李森阻止了,今天郎天慎再次提起,李森依然用摇头来回答:"你不必知道。"
"和身世有关吗?"这是典型的郎天慎式的直白。
虽然只接触过他几次,但这个人的直白李森早已领教,虽然李森似乎已经习惯了郎天慎的这些冲击力极强的问题,但这句还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身世……?"
郎天慎依然是一副决定正面出击的表情:"我第一次遇到你,是在港城,你被记者追拍,这次在千叶岛是第二次遇到你,他们又追到这里,他们想拍什么?"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碰触到了李森最痛的那根神经。
李森嗔怪:"你对别人的隐私总是很好奇吗?"
郎天慎显然已经预料到李森对这类问题会很戒备,但他仍然要把话说完:"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几次看到你恐惧的样子,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想说,所以你不要问!?"李森直接拒绝他。
但郎天慎咬了咬嘴唇,他打算继续说下去:"我猜你的年龄应该是十九岁,你既然拿到了直升机的驾照,但你又要遵守二十岁前不能饮酒的家规,那么应该是这个年龄。"
李森默默,看他接下去还能说什么。
“看来我猜对了。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每天只想踢足球,和一群朋友疯玩,今天不想明天的事,无忧无虑。而你,小小的年龄,却在深更半夜时躲在树下哭泣,我不知道你身上的这些秘密到底有多沉重!”
李森垂下双眸,自己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吧,有外人这样直接的谈起自己的秘密,而且,用了"沉重"这个词,这些秘密,到底有多沉重呢?它压在自己身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郎天慎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继续在耳畔环绕:
“我出道有八年了,经历了最开始的蜇伏期,然后因为扮演一个富家子而开始有了自己的粉丝,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有出行的自由了,无论去哪里都有手机在拍照,所以,我不能显露出疲态,不能衣冠不整,不能打哈欠挖鼻孔——”
李森笑了,原来,这世上也有和自己一样不喜欢镜头的人。
“没有人比我更厌恶这些随处可见的镜头了,但对我来说,这些只是烦恼,而对你来说,这些,好像是恐惧。”
是呀,这就是我和你的本质区别!
当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探问的时候,李森反而有了一丝轻松感觉。
她放缓了语气:"其实,你已经知道我的很多的秘密了,在彡木大厦是你帮我脱身,前几天又和我一起去了玉之岛,知道了这么多,都应该被灭口了!"
听了这话郎天慎轻松的笑了:"嗯,这就对了,我喜欢你这样轻松的样子,就应该这样,这才是十几岁的女孩子的样子!"
这时,海浪声渐起,李森看了一眼表:"马上就来了!"
“什么?什么来了?”郎天慎奇怪地问。
“我的约会!”
李森又想捉弄他了:我这样回答,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约会?”这回不平静的是郎天慎了,他剑眉紧蹙星目圆睁,“你有——男朋友?”
我如果点头认可,他会不会惊慌失措呢,我要试试——李森轻轻点头。
“是谁?你们认识多久了?”果然,郎天慎声音都有些变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失态,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我如果再说下去,他会失魂落魄吗——“从我六岁,我第一次认识他,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约会!”
郎天慎慌忙四顾:"他在哪儿?你刚才说他马上就要来了?"
yeah!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
那么,他破颜一笑是什么样子呢?——“在海底,那里住着一个吹箫的人,每当月圆之夜,他都会从海水中走出来,吹洞箫给我听!”
郎天慎听了顿时舒展愁眉,轻松的长出一口气:“海底吹箫的人?你童话看多了?”
李森在一旁巧笑倩兮。
这时,海浪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宛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奔腾而至。
这声音让人感觉惊心动魄,但很快这千军万马又奔腾而去,声音渐渐远去,渐渐消逝,天地间一切都归于宁静。
正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就在此时,有一种低沉凄清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苍凉飘渺……
李森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听到了吗?我的约会!"
李森一副兴奋的样子,虽然她脸上泪痕还在。
"这就是你的约会?很神奇!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有这样的声音的?"
听了这个问题,李森眼中兴奋的光不见了,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了:"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月亮也是这样圆,我坐在这里,等我的……妈妈,等到半夜,就听到了这种声音。后来,每当月圆的时候,只要我在岛上,我都会来听。"
"都是一个人?"郎天慎双目炯炯,在这苍茫的月下又平添了几分柔情。
李森注视着这个人的眼睛:是呀,当然是我一个人,这凄凉的箫声,这凄凉的扫墓,但如今,有了你的陪伴——
有了你的陪伴?!
李森慌忙将目光挪开,她不能再往下想,这个人近在眼前,但是却远在天边!
她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站了起来,硬着心肠说:"很晚了,十点了,我要回了。"
“十点钟回家也是家规吗?你的家规不会这样没有人性吧?”
李森听出了这句话中的挽留,她知道,此刻,这月色的美好,这相逢的难得,如果这样就离开了,有些残忍,但,她更知道,如果不离开,更残忍。
李森僵硬的站在那里。
郎天慎没办法也站了起来:“那么,你家规中,有没有规定告别的方式,是挥挥手呢?还是拥抱一下呢?还是吻别呢?”
“嗯?”
和郎天慎接触这么多次,李森早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字典里就没有收"委婉"这个词,但这样直接地说出"拥抱"、"吻别"这样的词,李森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郎天慎接着说:“我后天就要离开千叶岛了,岛上的镜头已经拍完了,后天回港城继续拍戏。”
“你要离开这里?后天?”这个李森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嗯,”郎天慎点了点头,"后天!"
李森想都没想立刻说:"我明天早上也会离开,回美国读书,到时候,你如果抬头仰望,会看到我的飞机!"
“你明天动身?假期不是刚刚才开始吗?没到开学季呀!”
当然没到开学季,这个假期实在太长了,以致于自己从美国回到港城,从港城逃到千叶岛,仍然没能度完这个假期,但是——“即使没到开学季,我也是明天离开!”
郎天慎的脸上明显的是难舍的表情,李森不忍去看。
“那么,你毕业后,是不是就会回港城了?”依然是不舍的语气。
但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郎天慎叹了口气:“好吧,这次能够在这里与你邂逅我也没料到,下次不知道还会不会见到你。你家规中,允许你用哪种方式告别?我都可以的。”郎天慎一副舍命陪君子的表情。
李森抿着嘴苦笑了:"还是拥抱一下来告别吧,至于吻别嘛,还是算了吧,因为——初吻,你要负责的!"
说完轻轻地抱了一下郎天慎,然后转身走了,黑色的披风长及地面,包裹着她细长的身体。
随着李森的转身告辞,有几台车从树下、岩石下、路边开出,李森上了其中一台车,然后几台车鱼贯而去。
李森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郎天慎伫立在树旁,随着车的前行,他渐渐退去,消失在朦胧的月下。
李森收回目光,刚才的一抱,轻轻的,轻到几近于无,但李森仍然听到郎天慎的心跳,"扑通扑通",声音厚重而敦实。
回到别墅,薛姐立刻迎了上来,帮李森脱掉披风,暗暗观察着李森的面色,见李森还算平静,松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去听海上箫声了,好不好?"
“阿姐,明天,我们就动身吧,离开这里!”
“明天——离开?为什么?你不是还没开学吗?”薛姐姐好奇怪。
“即使还没开学,我们也明天动身,你去收拾行李吧!”
“为什么提前?你爸爸已经加强岛上安保了,不会再有人偷偷上岛了!”
"不是因为担心这个,而是,我想先离开。"
"先离开?比谁先离开?"
李森无言地望了一眼薛姐姐,薛姐姐才醒悟过来:"森,你——是不是又遇到——"
“看着别人离去的背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样,太凄凉了,我不想做那个含泪送别的人,而且,还是最后一别。我去睡了,晚安!”说完,转身上楼。
第二天,李森乘直升机去机场,当直升机在小岛上空盘旋时,李森向下望去,她看到,沙滩上有一个人影,在冲着飞机挥手,不停的挥手,不停的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