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海边。游船。
这是一艘riva豪华游艇,open type,甲板是露天的,非常宽敞。
夜色降临时,李森看到郎天慎上船了,几日不见,身影似乎更加瘦削了,他就这样临风玉树般的来到李森面前:"为什么选择在船上见面?"
“因为除了这里我想不起还有哪里能安安静静地坐下说会儿话的,无论到哪里,都有你的粉丝。”
“不要嫌我的粉丝多,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郎天慎在李森对面坐下。
“那么,她们是怎么知道你的行踪的,你在哪里参加什么活动,她们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并且早早的到现场去等着你的?”
“她们有自己的组织,叫郎天慎粉丝会,有专门的人来管理,我的经纪人会与他们保持联系。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也想加入!”李森很认真的说。
“为什么?我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加入什么粉丝会?”
“打算以后加入!”
“以后?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怎么来回答他?
李森一边起锚开船一边反问郎天慎:“被这么多粉丝崇拜是什么心情?”
郎天慎也反问:“那么,生下来就是有钱人是什么心情?我想听一下你的感受,因为,我现在正在演一个富家子。”
游船缓缓地启动,渐渐离岸。
“我生下来并不是有钱人,我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在一个小小的岛屿上给人家盖房子的外公,会做各种玩偶的外婆,跳芭蕾的妈妈,还有温暖的海水,还有会被冲上岸来的鱼虾,还有每当月圆之夜就会吹起的海上箫声,这才是我的童年,不富裕,但很美好。”
“千叶岛?”
“嗯,我的出生地!”
郎天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他想了想改口问:“我如果再问下去,你是不是又要躲了?”
李森转身去启动游船:“也许会的。”
船离岸越来越远,四周渐渐开阔,一轮圆月,照在空旷的海面上,郎天慎问:"我们要去哪里?"
李森将船停了下来,然后回望岸边,离岸有几百米的距离了,在这个位置看这个灯火辉煌的城市,刚刚好。
"一会儿,会有一场精彩的演出,马上就要上演了!"李森坐在郎天慎的身边,和他并排坐在甲板上,面对着前方的一片辉煌。
"是什么精彩的演出?"
"嗯,一场精彩的烟花表演!"李森手指着天空,"这就是舞台的布景,我们这里就是观众席。"
李森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点亮光从面前的城区升起,升到半空中,然后,在暗蓝色的夜幕之下,绽放出了一片花的海洋,瞬间照亮了整片天地!
这情境太美好,李森兴奋极了,她摇晃着郎天慎的肩膀:"看,快看,这是孔雀开屏,这是天女散花——"一簇又一簇的繁花在他们眼前绽放又消失,李森抱着郎天慎的胳膊,"快看,马上就到流星雨了!"
这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李森了,郎天慎伸出胳膊让她抱着,让她晃着。
这次,是一排亮亮的弹丸射向天空,然后,瞬间同时炸开,满天星火,流光溢彩!
李森笑的像一朵盛开的花,郎天慎,正是那个赏花的人。
这画面如此美好,烟花一次又一次的绽放,一次又一次的映现了李森难得一现的欢颜:"我小时候千叶岛还是个对外开放的景点,每年有大量的游人,每到旅游旺季时都会有烟火表演,每次妈妈都会特意从港城赶回来陪我看,不管有多忙,人们在篝火边跳舞、唱歌,我妈妈永远是那个领舞的。"
这才是李森应该有的样子吧,活泼快乐,像烟花初绽一般的美好:"妈妈跳舞的时候总会带着我,我一两岁的时候,她就抱着我跳,后来,她拉着我的手跳,无论什么样的音乐她都能跳出最优美的舞蹈,每个人都喜欢她,每个人都羡慕她!"
但,辉煌总是如此短暂,点点星火逐渐熄灭, 一片未燃尽的烟花碎片从空中翩翩飘落,郎天慎伸出手接住,淡红色的纸片,边缘被熏成了暗红色,失去了天空,失去了神采.
"我六岁时,有一天,我在榕树下等妈妈回来,结果,等来的,是她包裹白布的遗体——后来,李恩厚买下了那座岛屿,他买了千叶岛的七十年产权,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从此,岛上再也没有烟火,再也没有舞蹈了!"
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暗黑的天空,幽深的海水,海上,飘浮着的一只船,船上,依偎着的两个人.
"慢慢长大,每个人都会失去一些东西,失去的,总会有更好的来弥补!"他的声音暖暖。
夜风渐起,船在轻轻摇晃,他想:她就在我身边,从此刻!
她想:他就在我身边,只有此刻!
许久,李森松开了郎天慎的胳膊,郎天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再多一会儿!就一会儿!”
但李森还是放手了:“刚才,太美好,我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了,谢谢你,给了我如此美好的感觉!”
郎天慎还是把她的手握住了:“这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
但,他的手还是被推开了:“烟花结束了,我们要回了。”
李森起身去操纵船,船渐渐靠岸,岸上的一切渐渐清晰,梦境消失,这是人间。
但郎天慎心有不甘:"刚才的美好,我可以让它持续,到永远!"
李森低下头,轻轻地说:"逝去的美好,就让它逝去吧——天晚了,该回了!"
郎天慎于是俯下身来望着李森的眼睛,仿佛要把李森看穿了一样:“这是你的心里话?"
郎天慎目光如炬,这双眼睛,无论盯着谁看,对方都会受不了吧,李森有一丝慌乱,但她马上调整了一下自己:“其实今天约你来,是有话对你说。”
是呀,我身后有一千多人停工,在等你这句话!
郎天慎坐正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李森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该怎么样来开头,良久,她才艰难地开口:“你是演员,那么,应该认识池一心了?”
郎天慎点头。
国民女神池一心,早年因为在一部热播剧《归珍格格》中演一个小丫鬟而为人所知,之后,丫鬟偏偏小姐命,因为其硬朗性格而在娱乐圈风头渐起,一句“我就是豪门”惊艳了世人,从此一跃而成为港城天后级别的影视巨星!
“她曾经做过李恩厚的产品代言人,所以我见过她一次。她那次对我说:你长成这个样子,又生在这样的人家,所以,必须学会一个本事才行,这就是拒绝男孩子的本事。然后她教了我很多拒绝的招数,”
终于艰难地开口谈这个问题了,李森深吸一口气:“她教了我很多拒绝的招数,针对不同的男孩子,针对不同的求爱方式。”
郎天慎当然听明白了,他苦笑了:“那么,今天,你打算用哪种方式拒绝我?”
李森却无语凝咽了,她喃喃地说:“今天,我发现,她的这些招数,无论哪一招对你都不好用。”
海风渐起,郎天慎感觉有一股淡淡的悲凉由胸口弥漫开来,他望向远处,天边一抹余晖渐渐落下,留下几朵红霞,点缀着旷远的天空。
然后他转过头来,正视着李森,认真地说:“这半年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我乘电梯去赴宴,你也乘同一部电梯,我们赴的是同一个宴会;我去拍外景时,去的就是你的岛屿;你在树下听海上箫声时,我正好就路过那里;我来美国拍戏,你就在这里读书;你去酒店看望你的爸爸时,我正好就在酒店门口等车——所以,即使你现在匆匆走掉了,我也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总会遇到你的,无论你在哪里。”
李森凝望着郎天慎,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大而清澈,纤尘不染,李森在他的眼睛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双眼睛就这样的逼视着自己,李森有一种无以遁形之感。
“每一次与你偶遇,我都惊喜万分,而且我知道,你也希望能够见到我。至少,你对我,不是无动于衷的。”他的目光笃定,他的声音从容.
“你怎么——知道——”李森却感觉难以招架了.
“我当然知道!从陪你去玉之岛扫墓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除了你最亲近的人,不会有谁去过那个岛屿吧?还有,那天在咖啡厅看到我时你为什么跌落了咖啡杯?当时没想到我会出现吧,当我突然出现时你是不是脑中一片空白?”
“——”李森想否认,但又无力否认.
“我知道你在突然看到我时的感觉,因为,每次偶遇你时,我都是这种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李森现在确实感到脑中一片空白。
太阳已经完全落到海平面以下了,月亮渐渐升高,潮汐上来了,船在潮水中摇动,两个人在苍茫的月夜下,一起随着船轻轻摇动。
李森闭上眼睛,强抑制住自己慌乱的心绪,然后,她决定正面面对这件事情:
——“你一直想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关于我的身世,你猜得没错,我小时候一直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一直到六岁时,我妈妈去世了——你问过我是怎么发现海上箫声的,其实,是我六岁的那天晚上,在榕树下坐着等我妈妈时发现的,但最终等来的,是她裹着白布的尸体。
——“妈妈不在了,我才进入李家的。我的出现惹怒了李恩厚的太太陈美凤,她离开了李家,但她又不能带走李家的股份,所以,她现在对外一直还是李恩厚的太太,甚至还是我的母亲,这是李家上上下下都在极力保守的一个秘密。"
——"陈美凤一直在用这个要挟李恩厚,我的身世一旦公开,她就彻底和李家绝裂,这对李恩厚将是巨大的打击!"
李森将手伸进衣领,拉出一条项链,一颗尖尖的牙齿坠在项链上:"这是一颗鲨鱼的牙齿,我曾经被绑架过,我被绑架时,因为这条鲨鱼,而捡了一条命!"
——“我身上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的秘密,每一个秘密都象是一颗炸弹,只要一点儿火星就可以引爆,一旦引爆,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说到这里,李森有些说不下去了,郎天慎用手支着额头,眉头紧蹙。
但李森决定说完,她将身子别了过去,望着远处幽深的海水,不去看郎天慎:“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而你又是公众人物,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公众的视线当中,如果和你在一起,我的这些秘密就无法保守了,所以,我们不可以!”
李森艰难地说完了,郎天慎抬起头,看到李森背对着自己。他看不到李森的脸,只能看到她的一头秀发倾泻而下,但他知道,她在流泪。
郎天慎走过去,坐在李森身边,将她的脸扳过来,看到她眼含泪水。
郎天慎说:“还记得在千叶岛上,你向我告别的时候吗,你说用拥抱来告别吧,然后抱了我一下。你的拥抱非常不专业,抱得太敷衍了,专业的一抱而别是这样的——”
郎天慎边说边把李森揽在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不要哭,不要让眼泪流下来。我要走了,再见!”然后放开李森,起身离去。
李森看到他下船,上车,然后车开走了!
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