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雨也低着头,盯着地上孙翼的尸体,心中也是凄凉,她虽然并不喜欢孙翼,但这个人对她,也算是真心过。她鼻子发酸,只觉得想哭。
孙大娘趴在孙翼的尸体上,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她那里发出来,聂星雨走上前,想扶一把孙大娘,但孙大娘却只是低垂着头,并不动!这时,聂星雨深吸了口气,转头就看到孙翼尸体的颈项处有着深黑的血渍,本来有些凝固,只是刚才在孙大娘大力的摇动下又有些血从那里流出来。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阿钱,眼中满是疑惑。
阿钱象是明白她眼中的意思,开口道,“孙翼的脖子是被一样东西切开了,他就是死于此种原因,如果那个东西再切大力一点,那么孙翼的脖子也会象李大爷一样,连头都会断掉!”
聂星雨明显打了个寒颤,有点害怕,鼻子里的血腥让她想吐,她转过头不敢再看,孙大娘现在连抽泣声也没有了,聂星雨站起来,不敢再离血腥味这么近,转身走向梁招弟和王秀的方向,伸手挽住这两人的手臂,互相安慰。
梁招弟和王秀看到她也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个渔村两天来发生的事情让她们心头也是不好受,聂星雨想到之前梁招弟抱着黑仔痛哭的模样,那个时候她们可能都没有想到之后会连着死这么多人。
她伸手揽过梁招弟和王秀的肩,三个人靠在一起,王秀声音发颤道:“这可怎么办?这个村子里的人难道真的会被阿离全部害死吗?”
梁招弟和聂星雨都没有讲话,她们又怎么能回答,也许,她们现在唯一的希望真的只能放在那个法师身上,如果他真的做法有效的话。
阿钱不知何时也看向晒鱼场边的这三个女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聂星枫在此时走到他旁边,低声道:“阿钱,你觉得这个孙翼为什么会被杀死?他现在才三十出头,跟五十年前阿离应该没什么仇怨才对,阿离为什么会先找上他,按我的想法,阿离那个水鬼要报仇应该先找这个李二爷和那个徐老爹才对!”
阿钱深吸了口气,又回头盯着地上的尸体,聂星枫说得没错,孙翼的死的确奇怪,阿离的事情应该是跟他扯不上关系才对,那么他为什么会被报复?!除非……!
阿钱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之推测,虽然现在不能肯定赵大婶的死跟孙翼有没有关系,但至少已经可以有九成的把握肯定了赵大婶会突然出现在厨房里,跟孙翼有脱不开的关系,因为在他们把孙翼的尸体送回来之前,他一个人就已经很仔细的观察了孙翼的伤口,并在他的手上也看到了有些发毛的指甲,那也是因为某些原因被磨损的。也许就是在搬运赵大婶尸体的时候弄到的。
只不过,现在阿钱已经不能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知道了赵大婶是怎么死的,知道了什么他本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否则,不会引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会是谁?!这个渔村里的每一个人都透着古怪!
不自觉的,他又转过头去看晒鱼场边的三个女人,梁招弟站在那里,双手正放在衣服口袋里,表情因为空洞而显得有木然。王秀用手哈着气,好象觉得很冷,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晒鱼场的另一面,阿钱挑了下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意外的发现,她看的居然是那个满脸胳腮胡子的袁刚。
阿钱沉默了阵,再回头看了王秀一眼,聂星雨正好向这边看过来,正对上阿钱的目光,她挑了下眉,在火光中白了他一眼,阿钱好笑的轻咳了一声,知道她以为他又在看梁招弟这个美人。
关于梁招弟,阿钱一直对她倒是有很大的兴趣,除了她美之外,就是她跟马涛这个未婚夫之间的关系,在黑仔死的时候,梁招弟曾经守着黑仔的尸体哭个不停,反倒马涛只是冷眼旁观,连安慰一下的表现也没有,这不得不说,当时阿钱看到梁招弟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都有于心不忍的感觉,但为什么身为未婚夫的马涛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呢?
阿钱摇了下头,恐怕他现在也只能归类于这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许再美的人看习惯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吧!
想到这里,就抬头向四周观望了一遍,他没有看到马涛在这里,也许刚才那个人跟着徐老爹,或者老法师去做火祭的事情去了。
阿钱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孙翼的尸体跟前,孙大娘还是坐在地上,从刚才到现在一动也没动,她垂着头,火把的光从她的头顶照下去,她整张脸都埋在阴影当中,让阿钱只看到了她花白的头顶和全身的颤抖,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阿钱蹲到她面前,才看清楚她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双眼空洞麻木,仿佛灵魂早就不在此处,一个已经失明的老人,住在这个人情淡薄的渔村,眼前本来就是一片黑暗,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莫名其妙的死了,阿钱可以想象她未来的生活会到怎么样的地步。
“对不起。”阿钱对她怀有歉意,“我没有及时找到孙翼。”
听到他的话,孙大娘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旁的李二爷冷笑了一声:“就算及时找到了又怎么样,水鬼存心报复,又怎么会让我们活着!”
他的话让孙大娘震动了一下,然后,她颤着手摸到孙翼的身上,那只手上已经沾满了儿子衣服上的血,她闭了下眼睛,才哽咽问道:“真的是那个妖孽回来了?!”
李二爷冷声道:“是她回来了又怎么样?!大哥和翼儿都已经死在她手上,她存心要让我们李家死绝!我倒要看看这个五十年前的妖孽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阿钱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你们何以这么肯定是那个阿离回来报仇的?难道没有其他的可能?”
李二爷充血的眼睛怒视到阿钱脸上来,阿钱静静的回望他,两人对瞪了半晌,李二爷才转开视线,却没有再开口。
开口的却是孙大娘,她颤声道:“那个法师是谁?”
阿钱答道:“是王天保大叔从镇上请来的,据说能帮着渔村里驱除水鬼,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到他身上了。”他停了下,有点奇怪道:“这个法师应该以前就来过,难道孙大娘没有见过?”
孙大娘低着头,手还是留在孙翼的尸体上,嘴里喃喃道:“是法师……”然后,阿钱看到她全身颤粟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她嘴里才又发出声音,象是在自言自语
“翼儿,你别怕,娘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阿钱愣了下,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晒鱼场又重回沉静,只有聂星枫不安分的绕着这几具尸体来回绕着走,伸长了脖子向四周看,一心只念着那个老法师会怎么火祭。
相对于他的多动,马海就要安静多了,只是站在袁刚的旁边,不安的搓着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冷。
阿钱已经盯了他好一阵,这时,他终于走到他面前,开口道:“马海。”
马海也不知道正在想什么,被阿钱这一叫吓得跳了起来,等看清楚来人之后,才结巴道:“什,什么事?”
阿钱挑了下眉,对马海的反应很意外,盯了他一阵才道:“你今天晚上有见过孙翼吗?”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马海的家实在是离吴家老二的鬼屋太近了,通常按照马海这个好奇心重的小孩,都会注意自家窗户外的风吹草动,如果孙翼会到那个吴家鬼屋里,那么,只要马海在家里,就有可能看到。
马海象是没有想到阿钱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显得有点怆惶,连连摆手道:“孙翼,孙翼不是我害死的!”
他这样一说,倒让阿钱更是有兴趣,很快接口道:“那他是谁害死的?!”
他的这个问题引得一旁的袁刚都皱了下眉,很快的转头看他。阿钱却一直盯着马海,马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颤声道:“孙翼,是被水鬼害死的。”
“你看见他被害死的吗?”阿钱紧接着又问:“你说得这么肯定,难道你看见水鬼了,看见水鬼是怎么害死孙翼的了?”
马海张了张嘴,惊慌的眼睛向四周瞄了一下,额上居然浸出了冷汗,好象阿钱的话让他很紧张害怕,却说不出一个字来!阿钱看他的模样,更肯定他一定看见了什么,正待再问,一旁的袁刚突然插到阿钱的面前,声音冷漠道:“你在干什么?!马海只是个孩子,你吓到他了!”
阿钱跟他对持了一阵,发现袁刚跟他差不多高,初次看到的时候因为他正勾着身子艰难的拄着拐扙,所以身体略为显低了,这回站直子在他面前,才发现他真的不矮。
阿钱被他的话说得也有点过意不去,只不过,如果马海真的看到了什么,那么这将是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只是,他从袁刚的肩膀看过去,马海现在正低着头,一脸的惊恐不安,脸上居然有想哭的表情!
他当真在害怕,害怕什么?水鬼?!
袁刚狠狠的瞪了阿钱一眼,把马海护在身后,冷声对阿钱道:“这个渔村里的所有事情都跟你们无关,少来多事!最好快点滚出这个村子,否则,小心水鬼来报复的时候,把你们这些外来人一起带上!”
阿钱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反而淡淡一笑道:“既然水鬼会报复,我们这些外来人倒是不怕牵连进来,必尽我们跟那个阿离并无仇怨,可是袁刚你也算半个渔村里的人,难道你就一点不害怕,居然在这个被诅咒的时候跑了回来,这村子里都死了四个人了,谁也说不清下一个是谁,也许是你?”
袁刚听到他的话,愣了愣,随后居然笑了出来,满胡子的脸线条柔和了不少,他扯了下嘴角道:“你这算是反将我吗?我之所以现在回来是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我腿伤了,本来想回到渔村里来养伤的,但没有想到这里正出这些事情。”
“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阿钱退开一步,很仔细的看着袁刚的脸:“你看起来不象是会解释的人。”
袁刚皱了下眉,很快地往后退到黑暗中,然后他伸手拉着马海,勾着身体拄着拐扙把他带着离开了晒鱼场,阿钱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他发现,袁刚的衣背上沾着很多的灰尘。
阿钱皱了下眉,除了灰尘,还有緾着绷带的腿上更是布满了泥浆。
阿钱看了眼地上,这一地的泥水,每个人的脚上,腿上,包括他自己,都沾满了泥,除了那几具尸体!
这四具尸体中除了孙翼,其他三具尸体上都没有沾上任何的泥。
没有时间多想,因为他又听到了脚步声,刚才离开的徐老爹在这个时候走回了晒鱼场,一并回来的还有王天保。
只见王天保手上拿着很多的香烛纸钱,他把这些东西放到尸体的旁边,然后又转头往海神庙方向走去。
只有徐老爹还站在晒鱼场中,低头静静的盯着地上的尸体——李大爷的尸体。他眼中露出些悲凉的神色,不着痕迹地,他叹了口气。
也许别人没有注意到,可是阿钱听到了,在这寂静的时候,他的耳朵更是不会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他静静的看着徐老头的表情,徐老头感觉到阿钱的注视,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目光,走到李二爷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脸上露出些无奈的表情。
李三爷伸手拉开盖在李大爷身上的白布,盯着那个无头的尸体半晌,然后开口道:“大哥不会就这样白死的,徐老头,你这样对他,他泉下有知立刻就会回来要你的命!”
徐老头猛然收回压在他肩膀上的手,眼光闪动了一下,随后叹息道:“我们都老了,李老二,五十年前的事情总归已经到了该了结的时候,阿离既然回来报复,她要让我们死,我们就只能去应这个劫,李老大已经去了,我也想到自己早晚都会跟他一样,他回不来回来要我的命都是一样的。”
李二爷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想得开,那个被烧死了五十年的女人,居然还有这些能耐!我倒是想看看她会怎么样让我死!”说到这里,他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冲着四周高声怒吼道:“阿离——!你要是想让我死,有本事就滚出来,他妈的老子活了七八十年,早就够本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妖孽怎么弄死我!”
他苍老沙哑的远远的传出去,在夜空中回响,阴风一阵阵从晒鱼场边刮过来,也许水鬼正躲在某个角落听着他的叫喊声,脸上闪动着不屑的神情。
李二爷在怒吼之后,脸上出现一片激动之后的潮红,忍不住低下头,从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他虚脱的滑坐到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力气用了大半,必尽他也已经老了!
徐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讥诮,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他低声念道:“阿离——水鬼——”
阿钱看着这一切,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走到徐老爹面前,问道:“这村子里死了四个人,为什么所有村民都只疑心水鬼,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性吗?”
徐老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讥诮的表情更为浓重,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也带有说不出的疲惫:“这个是我们渔村里一直以来的诅咒,从那个阿离来到渔村开始,就是这个诅咒的开始!”
阿钱呆住了,徐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远处不停的有脚步声传来,有点嘈杂,阿钱抬起头,向晒鱼场边望去,渔村各条小路上都亮着一长串的火把,火光把这个阴沉的渔村照成了一片血红色。
是那些早前被派去准备火祭的村民都已经渐渐回来了,大部分人都是手里都抱着木柴,只有王天保和马涛抬着一张木质的四脚桌子,上面铺着一张黄色符咒,明显都是老法师要求的。
很快,村民们把木材高高的码在晒鱼场的中间位置,就象排练过一样,每个人都专注而木然。而那个铺着黄色符咒的祭台被放在这木柴的对面。
一旁的聂星枫也跟着开始兴奋起来,对于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事情,他总是特别有兴趣。
老法师这时才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王天保道:“祭台要坐东朝西,日升月沉之地,阴阳交替之时,就是火祭之时。”
王天保点了下头,又开始很认真的把桌子移好。
阿钱这才看清楚,老法师此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宽大的布质的道袍,松垮垮地罩在他廋小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只是让他好奇的是衣服上面绣着很多他不认识的符字。
聂星枫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偷走上前,想是要去摸一下他没见过的衣服。
老法师挥开他的手,转头怒瞪了他一眼,聂星枫悻悻然的退开,没碰着有点不甘心。
看来现在他身上穿的衣服,对于他来说是很神圣的东西,外人是碰不得的。
老法师那个带眼镜的徒弟这个时候才从晒鱼场外赶过来,手里拿着两个黑质,闪着光泽的瓶子。
老法师问他道:“都准备齐了吗?”
眼镜徒弟点了下头,并把手上的瓶子递给他。
老法师接过,动作显得神圣而小心。
阿钱不禁奇怪这瓶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村民拿着火把已经围在了晒鱼场的周边,晒鱼场边的聂星雨,还有王秀和梁招弟也已经围了过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各异的表情。
王天保把刚才带到这里来的香烛一一的放到这张祭台上,一个铜制的香炉也摆到了祭桌的中间,那里面本身已经装满了香灰,阿钱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在晒鱼场的空中散发,很特别的味道。
火祭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