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那饿狼边儿上,足尖踢了踢狼头,见它一动不动 ,回头一瞧,黑衣宦官已经洗完了脸,坐在地上,一对儿鸳鸯眼冷冷地看着王岿松。
雍和俯下身子,笑道:“哎呦,想不到猫爷你这么厉害,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黑衣宦官打了个哈欠,眼往天上月亮。
雍和道:“是!是!您老儿累了,快回家去歇着吧!我这就走啦!”转身便走。
忽觉肩头一重,却是黑衣宦官窜到自己肩头坐下。
雍和道:“哎呦!你干什么!快下来,我要下山去!”伸手要抓它下来。
黑衣宦官冷冷叫了一声,爪子轻轻搭在他脖子大动脉上,五爪弹出,微微刺进肉里。
雍和心中突地一跳,不敢动弹,只得告饶:“哎呦,猫爷爷,您这儿是干啥嘛!快放开了。”也不知是不是黑衣宦官听懂他的说话,将爪子移开。
雍和心道:“哎呦,这死猫儿成精了!”道:“猫兄,你要跟我下山?那好吧,咱这就走。”刚踏出一步,黑衣宦官右爪又搭住他颈中动脉。
雍和心中一动,转过身来,朝哥舒轻侯屋子方向走了几步,黑衣宦官这会儿并无异议。
雍和心里暗骂:“原来你是要捉我回去!”他见了刚才这猫儿开膛破肚的本事,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瞥眼看时,却见黑衣宦官眯着眼睛,一动不动蹲在自己肩头,像是闭目假寐,右爪却始终有意无意地搭在离动脉一两寸之处,自己稍有异动,利爪即刻便能划开皮肤放血。
雍和肚里大骂,脚下不敢停歇,回到那小院儿之中,黄衫侍卫和银甲都尉已然伏在地上熟睡,想是药性还没有过去。
他停在自己房门口,黑衣宦官跳下身来,跑到黄衫侍卫身上毛厚肉软之处,用前爪理出一个柔软的窝,打了个哈欠,团身睡下。
黄衫侍卫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伸出大舌头,在猫儿头顶舔了一下,又自呼呼睡去。
雍和叹了口气,推门进屋,此番逃走无望,只好上床睡下,脑中却是思绪乱舞。
哥舒轻侯何以要将自己这样一个全然不识的陌生人掳掠上山,困在自己家里,他还没有想通,小是小否二女居然贵为公主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接踵又来。
听小否的意思,哥舒轻侯似乎对二女有养育之恩,他为了二女能吃上蜂蜜,不惜和野蜂大战,似乎也对二人甚是怜惜。可是,两位公主为什么会被她收养?小是要给他暗中下毒,似乎对他甚是怨恨。
翻来覆去的想了半晚上,直到黎明,方才睡去。
睡不多时,忽觉鼻中甚痒,睁开眼来,眼前是一张笑靥如花的俊俏脸庞,却是小否。
她和小是长的一模一样,但只看二人神态举止,却也不难分辨。
小是深沉聪慧,小否却是天真单纯,不管什么时候,似乎总是在笑。
雍和笑道:“你干什么?”小否转着手里的一根细草,道:“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在睡!”她坐在床边,神情毫不扭捏,似乎将他当成了极亲近之人,并不害羞。
雍和却感到十分尴尬,道:“你下来,不要坐在我床上。”
小否嘻嘻一笑,道:“好!快起来吧,起来喝粥!”抓住王岿松的双手,将他拉起,自己仍是坐在床沿。
雍和就势坐起 ,点了一支烟,问道:“你姐姐呢?”
小否道:“在厨房做饭。”
雍和心中一动,问道:“你除了除了大大姐姐之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小否嘟嘴细想,道:“十岁那年,见过那个打我的怪人。十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漂亮的阿姨,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浙江人。也是大大的朋友。她有一只很聪明的猫咪,叫做……叫做……”一时却想不起来。
雍和想起昨日和哥舒轻侯的说话,道:“是不是叫粉狮子?”
小否大喜,道:“对对!就叫粉狮子!”大眼睛瞧着雍和,对他佩服到了极点,又道:“还见过一两个上山砍柴打猎的樵夫猎人,还有就是见过你!”
雍和问道:“你从来没有下过山么?”
小否道:“大大不许我下山。小是和大大下去过一次。”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
雍和接着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妖里妖气的年轻人?”
小否道:“什么叫妖里妖气?”
雍和道:“就是不太像男人的男人。”
小否又道:“不太像男人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雍和听她缠夹不清,便不再问。
和小否一起出了屋子。小否拉着他的手,走进厨房外间,哥舒轻侯已坐在桌上,正在喝粥。小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一个包子。
雍和看着桌上的热粥包子,心砰砰跳个不停,仿佛桌上碗里盛着的,都是蜘蛛毒蛇。
小否亲热的拉他坐下,给他装了一碗粥,将粥碗放在他的面前,道:“快喝粥吧,一会儿就凉了。”给自己乘了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雍和看着眼前白粥,心里发毛,说什么也不敢吃。
小否问道:“你怎么不吃?”
雍和道:“嘿嘿,我……我没胃口,不太想吃。”
小否道:“怎么了,是病了吗?”
王岿松嘿嘿一笑,道:“是,有点不舒服。”
小否道:“如果你不舒服,可以吃药丸儿啊,吃了病就好了。姐姐每天……”话还没说完,小是大声咳嗽,小否连忙住嘴不说。
哥舒轻侯眉毛一动,眼神之中闪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转瞬不见,仍旧是自顾自的喝粥,忽道:“我昨天拿回来的蜂蜜,还有么?”
小否咽了一口粥,道:“还有。”
哥舒轻侯笑道:“那你拿来,给大家加在白粥里,甜甜的,十分好喝。”
小否大喜,道:“嗯!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取来一个海碗,碗里乘着半碗蜂蜜,给每人都分了一勺。
别说加蜂蜜,就算是加琼酿玉液,雍和也不敢喝这一口粥,又坐了一会儿,等众人吃完了,这才随哥舒轻侯一起退出厨房。小是小否去收拾锅台。
雍和跟着哥舒轻侯一起走进主屋中堂坐下,两人又是无话。
雍和心里别扭,道:“呃……那个,我去帮这收拾厨房。”
哥舒轻侯笑道:“那小姐妹俩此刻正在分着吃云烟澜的解药,你一去,岂不是撞破了机密?乖乖坐着吧!”
雍和跳起身来,道:“你知道!”
哥舒轻侯反问道:“我知道什么?”
雍和道:“你知道小是一直在给你的饭里下毒?”
哥舒轻侯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雍和坐下身来,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忍不住问道:“你难道有解药,不怕那云烟什么的毒?”
哥舒轻侯道:“云烟澜是天下奇毒,源于大内,是后宫妃子争宠暗斗的必备之物。放在茶水饭食里,无色无为,中毒人并不速死,只是体内毒性累积,一个月后才会毒发身亡。这种奇毒,解药只有一味,我怎么会有?”语气清淡,似乎毫不以为意。
雍和问道:“那你是没有中毒?”
哥舒轻侯笑道:“这云烟澜毒加在饭里,我已经接连吃了许久,怎么会没有中毒?”
雍和更加不解,道:“你明知有毒?还每天都吃?”
哥舒轻侯苦笑道:“明知有毒还吃,那不是傻子吗?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叹了口气,呆呆出神。
雍和恍然大悟。难怪黑衣宦官在情急之中相救自己,原来小是一出了门,哥舒轻侯就暗中跟踪窥探。
小是虽然小心谨慎,总是一个小女孩儿,心思城府不及哥舒轻侯。她曾几次暗会桂公公,早给给哥舒轻侯察觉了。
雍和道:“原来昨晚你也在场,我怎么没发觉你在?”
哥舒轻侯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雍和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忽然觉得他高深莫测,实难猜明白他的心思。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孩儿给自己下毒,想要毒死自己,而自己已经毒入膏肓,他却毫不在乎。
忽听小是在门口道:“大大,我要出去玩儿。”
哥舒轻侯笑道:“嗯嗯,你去吧!小心些。”
雍和心道:“她又去找那什么桂公公了。”
小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子。小否要跟着,却给姐姐厉声喝住,嘟着嘴巴,蹲在地上揪黄衫侍卫的尾巴出气。
雍和道:“她又出去了,是见那桂公公去了。”
哥舒轻侯哼笑一声,朝雍和道:“你随我来。”当先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