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听到这里,肚中暗骂:“你们给对方下毒,我可是两顿毒药都吃在肚子里啦!
天大的晦气!”暗想那云烟澜既然是慢性毒药,自己只吃了一顿,应该问题不大,却不知道哥舒轻侯下的是什么毒,要是毒性猛烈,自己多半要呜呼哀哉。
想起哥舒轻侯方才说,自己一定会愿意为他跑腿,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身中剧毒,想要解药活命,当然只好唯命是从。
桂公公道:“真不愧是夜叉书生,好高明的手段。”
哥舒轻侯淡笑而已。
桂公公脸色阴沉,道:“你当真给两位公主下了毒?”
哥舒轻侯道:“你是用毒的大行家,你自己看看吧!”
桂公公走到小是身边,道:“得罪!”拿起小是左手,为她把脉。过了一会儿,脸色大变,哼了一声,轻轻放开了小是的手。
小是满脸惊恐,问道:“怎么样?桂公公,我真的中毒了吗?”
桂公公缓缓点了点头,朝哥舒轻侯道:“你把解药给我。我也会给你解药。”
哥舒轻侯哈哈大笑,道:“云烟澜之毒,贵在无色无味,慢性发作。需要每天服药,才有效果。我现在,半截身子浸在毒水儿里,怎么能解?你当我三岁小孩吗?我连吃了十七天毒,已经算是死了一半儿啦。”
雍和暗自计算:“他吃了十七天毒,算是死了一半儿,那就是说连吃三十四天,才能完全毒死我。我只不过吃了两天,算起来,不过两只脚指头浸在毒水儿里。”
桂公公脸色微变,沉声道:“那你要怎的?快把解药交出来。”
哥舒轻侯点了点头,将小瓶里的五粒药丸倒在手心里。桂公公道:“拿来!”身子一闪,飘到哥舒轻侯身边,五指箕张,便要夺药。
哥舒轻侯哈哈一笑,左手屈指,自上而下点中桂公公下颚软肉,桂公公呃了一声,嘴巴张开。哥舒轻侯身子拔起,右手掌心按向桂公公嘴巴,掌心里的五颗药丸,尽数喂在他嘴里,左膝抬起,在他小腹一撞,桂公公哦了一声,已将五颗药丸咽下肚去。
桂公公大惊,连忙跃开,伸手卡住喉咙,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
哥舒轻侯笑道:“哈哈,好啦,现在可没有解药啦!”
小是叫道:“你这贼人!我……我……”双眼一红,似乎就要哭出来。桂公公锵的一声拔出剑来,双目赤红,道:“我跟你拼命!”哥舒轻侯道:“就凭你的本事,也配和我动手。”
五颗解药吞在自己肚中,两位公主身上之毒是解不成了,桂公公心性大乱,也不理会自己是不是他的敌手,身子窜起,在空中如同脱落一般旋转,长剑疾刺,朝哥舒轻侯扑去。
哥舒轻侯嘿的一笑,身子向旁闪避,双掌合十,将剑刃按在掌心,桂公公旋转之势陡停,落在地下,抽出剑来,朝哥舒轻侯头顶劈去。
哥舒轻侯哼哼一笑,双手在桌上一抻,身子倒立在桌上,双足下踢,如同两只铁锤,重重砸在桂公公两肩,桂公公痛得大叫,挥剑斜撩,砍向哥舒轻侯双腿。哥舒轻侯左足缩回,用力踹出,正中桂公公面门,桂公公惨呼声中,仰面跌出,长剑抛下,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哥舒轻侯轻轻巧巧落下,捡起地上的长剑,道:“桂公公,你着什么急?我只是说现在这里没有解药了,有没有说世上就此在没有解药了。”桂公公爬起身来,道:“你什么意思?”
哥舒轻侯道:“北京我有一位朋友,他手中可还有解药啊。你的云烟澜号称是毒发甚慢,可是也不及我的鸣凰盐。中毒之后一年,才会毒发。期中只要服了解药,身上中的毒,便即全解。”
桂公公是用毒高手,点了点头。哥舒轻侯道:“现在你们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位朋友说。一会儿我自会指点机宜,告诉你们我那位朋友的居所,好让你前去寻找。”桂公公脸上神情不定,但见他毫不在乎生死,自己既威胁他不得,武功又敌不过他,只好退出。小是愤愤地瞧了他一眼,也就出去。
小否道:“大大,你刚才为什么要和那位哥哥打架?那位哥哥人很好的,他还给我糖吃。”
哥舒轻侯笑道:“好好,我知道啦!你去吧,出去和姐姐玩儿,我和王岿松有几句话要说。”
小否点了点头,向王岿松招了招手,也出去了。
哥舒轻侯坐在椅中,闭目半晌,缓缓睁开眼来,道:“雍和,你现在,总肯为我跑个腿儿了吧?”
雍和没好气的道:“我就算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
哥舒轻侯不以为意,道:“我要你为我去取一件东西。”站起身来,从书橱之中,取出一个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两部装帧精美的线书。
一部装在黑檀木的匣子之中,一部装在白玉匣子之中。揭开盒盖,里面各是七部书,封皮写着《尊经》二字。他将这七部书拿出,交给雍和,道:“这十四册书你拿好了。去了北京,交给北宗的宗主李松生。记着了么?”
雍和皱眉道:“北宗的宗主李松生,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哥舒轻侯微笑道 :“你不知道,那位桂公公,可是知道啊!而且你没有武功,阅历又差,身边多了这位武功高手,也算个多个保镖,哈哈,哈哈。你对他说,李松生一定要见了你之后,才肯发放解药,他就不会过河拆桥,对你不管不顾。”
雍和心念电闪,忽然之间对哥舒轻侯佩服到了极点。
此人知道自己中了绝毒,已经无药可治,待要交代后事,小是早有异心,要毒死自己,小否却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懂,只好从山下掳了自己来,给自己三人都下了毒。
两位公主身中剧毒,桂公公心里有了忌惮,一定会安安稳稳的送自己到那位李松生身边,将这十四册书交给了他,雍和身上中毒,自然也不敢怠慢,一定会把十四部书送到北京,保命要紧。
死期将至,他却当做理所当然,毫不以为悲戚,反而谋划了翻转局面的妙计。
雍和长出一口气,甚至忘记了已经身中剧毒,心道:“这人实在不同一般。他做事儿的道道,我以后毕竟要学这些。”
哥舒轻侯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青铃,交给雍和。
雍和将青铃接在手里,只见这铃铛青铜制成,表面雕刻了一直吊睛大虎,不解其意,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哥舒轻侯道:“这是北宗信物。你过了长江以后,遇到了北宗中人,再拿出它来,总会有效用,现在你不用多问,小心收好就是了。千万不要在南方将这铃铛拿出来,否则大祸临头,也说不定。”
雍和心里骂道:“他妈的,这么多玄虚!”将青铃收在怀里。
哥舒轻侯道:“你一会儿出去后,对桂公公说,李松生手里握有这鸣凰盐的解药。他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将你送到北京去见他。”
雍和道:“他会相信吗?”
哥舒轻侯道:“鸣凰盐是北宗的奇毒,李松生是北宗的宗主,桂公公老奸巨猾,怎么会想不到这一节?你听着,见到李松生后,他要问起我来,你一字都不要提,否则,否则你就要不到解药啦!”
雍和道:“哦,我记住啦!”
哥舒轻侯点头道:“你出去吧!”
雍和点了点头,正要出门,忽然听到哥舒轻侯低声道:“秦淮河畔,龙隐身藏。”
雍和回头道:“什么?”哥舒轻侯低声道:“没有什么。你去吧。”
出了门去,来到院子里。
桂公公立刻抢上,尖声问道:“他说什么?他对你说什么?”见雍和背上背着一个偌大的包袱,连忙抢过,打开一看,却是匣子装起的十四册书,不禁大为失望。
雍和道:“你认识一个叫李松生的人么?”
桂公公道:“怎么不识?李大人是当今国丈,也就是熹妃娘娘的父亲,这两位公主的外公。”
雍和啊了一声,想不到此中居然还有这种复杂关节,道:“他说,李松生手里握有解药。咱们去找李松生就是。”
桂公公道:“是,是!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北京,找李大人。这书是什么书?”
雍和道:“他说,要我亲手把这书交给李松生,他就一定会给解药。咦,他既然是小是和小否的外公,那么一定会给自己的两个孙女解药的啊。”
桂公公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雍和道:“怎么不一定?亲外公给亲孙女解毒,还不是理所当然吗?”
桂公公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走到小是身边,恭恭敬敬道:“公主。那贼人答应放你了。”
小是道:“答应了又有什么用?我们都中了他下的毒。”
桂公公道:“是以咱们要赶紧起身,到北京去,去找北宗宗主李松生,他手中一定握有解药。”
小是将信将疑,点了点头。走到小否身边,道:“小否,咱们下身去玩儿,好不好啊!”
小否大喜,道:“当然好啦!”跟着脸带忧愁之色,道:“可是,大大同意吗?”
小是道:“当然同意了,咱们和这位桂公公,那位王岿松,一起下山去玩,玩几天,便回来了。”
小否听说雍和也一同下山,心下大喜,跑过来牵住王岿松的手道:“哎呦,出去要玩好几天呢!咱们一起走吧!”回头喊道:“大大,那我们就出去玩儿了,这些天你自己做饭吃吧。”却不听哥舒轻侯回答。
小是道:“大大累了,睡着了,你不要吵他,咱们这就走吧!”
小否道:“不收拾东西吗?”
小是道:“不收拾,这位桂公公身上带着钱,下山了,缺了什么,都可以买。”
小否道:“什么是钱?”小是微笑不答。
雍和忽觉肩头一重,转头一看,那只猫儿黑衣宦官居然又趴在自己肩头,眯眼打盹儿。
小否笑道:“黑鸾蝶,你要和我们一起下山去玩儿么?”黑衣宦官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小是朝主屋看了半晌,眼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忽的转过头去,朝柴扉之外疾走,小否拉着雍和的手,和他并肩而行,兴高采烈。
雍和瞧了她一眼,心里想到:“有时候,做个白痴也好,起码什么时候都很高兴。”回头看了一眼茅屋,叹了口气,知道哥舒轻侯不日就要毒发身亡,心里居然对他的遭遇颇有些同情。
走到门口,小否蹲下身子,摸着黄衫侍卫和银带都尉的脑袋,道:“我不在了,你们也要乖啊。听大大的话,我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回来给你们带糖吃,好不好啊!”两兽伸出舌头舔着小主人的脸颊,后者咯咯娇笑。
四人朝山下走去,走到那狭窄的山道之时,忽听一声鹰唳,白头先生从天空一掠而过,打了个旋子,降落下来,落在雍和左肩。
他右肩黑猫,左肩雄鹰,背后还背着十来本书,十分沉重,叫苦不迭,却不敢惹这两只猎猪杀狼的禽兽。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将要下山之际,忽听背后喘气声响,小否拍手大笑,道:“哎呦!是黄飞虎和银九重来了!”想必黄飞虎和银九重分别是黄衫侍卫和银带都尉的名字。
果然两兽窜到小是小否脚边,十分亲热。
忽见山上火光熏天,黑烟一线,摇摇而起,似乎火势极大,但在山下看来,就如同一只蜡烛燃烧一般。
雍和心中黯然,知道是哥舒轻侯自焚于茅屋之中,赶走四只爱宠。
小否当然不懂,只知道低下头和黄衫侍卫玩耍, 看都不看山顶一眼。
桂公公看着山上火焰,脸色漠然。
小是怔怔地瞧了那火光一会儿,眼里忽然落下泪来,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转过头去,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雍和心里暗骂:“ 明明是你给他下了毒,将他逼死,这会儿又假惺惺的哭什么。真是……真是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