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栈掌柜见得大汉凶狠,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今日的收入说不得要倒贴出去,这也正是在这种混杂之地混饭吃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此处是江南道的关口边境,斩马刀这种东西算得上少见,而且官府明令禁止民间管制刀具,除了押送护卫的镖局和登录在册的武馆,其他人等断然不敢持刀招摇。
不过这小镇鱼龙混杂,行走歇脚都是江湖人,不管是江南道还是临近的秦西道,对这个地方的监管都不太严谨,所以出现这一幕也并非偶然,众多顾客也都纷纷退避,开了房间的则想要回到房中。
那武夫故意将声线拉高,就是要震慑一下这些人,他秦西鬼王堂的招牌兵刃这么一亮相,许多眼尖的人相信已经看出了一点眉目,出来行走,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多人也都知情识趣的回避,他也不拦着,任由他们回房。
见得脚步走动,武夫也就满意点头,此时往门外招了招手,一行人才簇拥着一个贵介公子哥,款款进得大堂来。
熊周和祝天瑶都是老江湖,自然知晓这鬼王堂,虽然门派不大,但作风狠辣,专做些猎头拿赏的私下勾当,多少也打出了一片小名气来。
论武功,就算他们的堂主亲来,熊周和祝天瑶都百分不怯,但此时熊周身份特殊,又着急着赶到北边去,也就懒得计较这些乱叫的阿猫阿狗,二人相视一眼,就要回房。
祝天瑶在前,熊周在侧,二人稍稍错开半个身位,既是最佳的攻防位置,也避免了前后行走抬头就看到前者屁股的尴尬场面。
然则那贵介公子似乎一路风尘,久不近女色,只是扫了一眼,看到款款上楼的祝天瑶那曼妙的背影和丰润肥美的翘臀,心头火气就烧了上来!
为首的虬髯武夫深谙这公子的脾性,见得后者纵欲过度的深陷眼眶之中满是邪恶精芒,再看看上楼的祝天瑶,也就懂了主子心思,抓起柜台上的斩马刀,朝祝天瑶就是一喝:“前面姑娘慢走!”
祝天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心里已经有些操控不住,她堂堂暗河行走,何时忍受过这等阿猫阿狗的肮脏目光和寻衅滋事?
要不是顾忌到熊周的事情,她早就将这群人打得连他娘都不认得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又开始抱怨熊周。
后者也是一脸无奈,但知晓此时是没可能轻松回房,不由转过身子,扫了那武夫一眼。
虽然带了人皮面具,可熊周那雄赳身姿却是英朗挺拔,面容稍显僵硬,然则手脚轻垂,气息绵长内敛,却是给了那武夫一种极为不安的压迫感觉。
武夫也是微微一愕,下意识退了半步,就好像追着一头羊的野狼,等那羊儿回头,却发现是一只雄狮。
贵介公子见得武夫怯弱,心有不满,狠狠地瞪了一眼,轻轻一笑,继而走了上来。
外面正飘雪,不是拿折扇附庸风雅的好时机,那公子哥却是摩挲着一块玉佩,除了身子虚浮,多少也有些文士雅气。
“这位姑娘,相逢即是有缘,区区想邀姑娘喝上一杯,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这人完全无视了熊周,开口也是直截了当,身后那一帮子护卫似乎已经猜到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手掌都按在了兵刃上。
熊周见得这公子看不上自己,也是不由哑然,但看着祝天瑶身子微动,知晓这位师姐是要亲自出手泄气,也就退到楼梯的栏杆边上,轻轻靠着,打算看一看热闹。
祝天瑶转过身来,朝门外那几匹良种高头大马扫了一眼,而后又瞥到那公子哥腰间一块牌子,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外面的马是你的?”
那公子哥听得祝天瑶声线悦耳,转过身来之后,厚实冬装都掩盖不住丰满的身材,心头更是火热,连忙应道:“正是在下的马儿,姑娘果真有眼光,这玄驹产自西北大漠,不说日行千里汗宝血,风驰电掣穿风过雪却是不在话下,如若姑娘赏脸,区区可以陪姑娘骑马玩玩!”
公子哥特意加重了骑马二字,身后那些浪荡武夫都听出了深层含义来,不由爆发出轻佻粗俗的笑声来,那公子哥就好像肥肉到嘴边一般,笑容毫不掩饰心中热切需求。
祝天瑶摇头轻叹,而后转过身去,慢慢上楼去收拾东西,一边走还一边打发熊周道:“我上去收拾东西了,关照一下这位大方的公子吧。”
熊周本想看热闹呢,没想到这苦力活到底还是要他来做,听得祝天瑶后面那一句关照,不由心里发凉,这女人实在有些可怕了。
不过他跟祝天瑶一样,在公子哥走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腰牌,虽然不知道这位官家公子为何会雇佣鬼王堂来护卫,但有了那腰牌和他们的良驹,走上驿道,通关换马完全不成问题。
冰雪天气,水路不太通畅,寻常马儿又吃不住长途风雪跋涉,二人正愁着如何尽快赶到北方去呢,没想到这才打瞌睡,就有不长眼的送来枕头,熊周又岂能不懂做事?
那公子哥心头正火热,听得祝天瑶离开,连忙上前一步来,急切地挽留道:“姑娘,本公子可不好龙阳断袖的爷们儿,莫不成你还想消遣于我!”
这句话怒气就上来了,背后的护卫们呼啦全涌上来,可正值此时,熊周却拦在了公子哥的身前,嘿嘿一笑道:“你不喜欢,可我喜欢啊!”
那公子哥微微一怔,陡然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就骂了起来:“混蛋!给我上!都给我上!”
他显然也是有两手三脚猫功夫底子,手袖猛然击出,做了个虚假招式,抬脚就踢向了熊周的裆部,虽然阴险,但也算得防身之术。
熊周也懒得配合他玩耍,手脚并用,双管齐下,闪电出手,叼住对方手腕,右脚却是呼呼踢在对方的脚上,卸去了力道,肩头一撞,顺势取下公子哥的腰牌,左手一松,后者如破沙袋一般摔了回去!
这一招一式只在呼吸之间,那些护卫刚刚抽出刀剑来,却见得自家公子摔了回来,连忙七手八脚的接住,可那僵脸汉子已经欺入人群之中,拳脚施展开来,大堂顿时哀嚎一片!
掌柜的见得那姑娘违了公子的心计,想着这对男女真真是要倒血霉,此时躲在柜台后面,却是睁大了眼睛,心头兀自砰砰乱跳,这才多少时间?那姑娘估计还没开始收拾东西吧?这大片鬼王堂的腿子们,就这么全给撂倒了?!!!
正吃惊着咧,熊周却是走到了柜台来,偷偷将公子哥手里的玉佩塞到了掌柜的手中,抱着歉意轻声道:“权当赔偿。”
掌柜的扫了地上那些人一眼,连忙将玉佩塞入到袖筒之中,压低声音连声道谢。
那斩马刀武夫全身发麻抽痛,连对方是何门路来历都没得试探出来,就已经眼前一抹黑,此时正想挣扎着起来,却看到熊周正对着他笑,顿时眼露骇色。
熊周朝地上兀自嗷嗷叫着的公子哥努了努嘴,那武夫也是省得,连忙闭上双眼,头一歪,假死了过去,真真是行走江湖的老油子咯!
见得这阵势,熊周也是哑然失笑,想了想,又朝掌柜的笑道:“不知掌柜的可否打包个三五斤酱牛肉,权当路途吃食?”
那掌柜的得了这极品玉佩,心花怒放,岂有拒绝之理,连忙到转入到后厨,不多时就拎了个包囊出来,怕那公子哥见着,轻轻放在了柜台之上。
这时祝天瑶也是收拾好东西,将熊周的剑匣和背囊随意丢到了熊周的怀中,自顾自走向店门,熊周绑好东西,抓了柜台上的包囊,足足有十几斤重,回头给掌柜的投了个笑容,这才跟了上去。
祝天瑶路过之时,见得那公子哥仍旧在嗷嗷叫着,似乎骂着他是谁谁谁的公子,要他们等着别走之类的狠话,当即朝那公子哥裆部狠狠踹了一脚,后者杀猪般嚎着,估计着以后多少能在宫里谋条好出路了。
上得那大漠宝马,熊周和祝天瑶也不停留,瞄准了方向,打马而去。
到了第一个驿站,不得不换下了这马儿,此时熊周才知晓这腰牌的分量,居然有着都护府的印记,实在让人吃惊不小。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一路驿道通畅,他们又是马不停蹄,沿途又有暗河探子指引,不多时就追到了夏芸等人遭袭的营地,只是间隔多时,痕迹早已被大雪埋没,没得探索,只能就地休息了一下,烤热了酱牛肉,喝点竹叶青,沉默无语。
过了这个避风的点儿,二人又是一路跑马,却是越发的靠近燕京,熊周这才想起一些事情来,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兜兜转转了一圈,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来啊...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新剑,想起曹禄荣切断夜雨的画面来,不由喃喃自语着:“却是不知,这一次,你还能不能断了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