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似是一块漆黑的幕布遮盖住天空,唯一的装饰就是悬挂在高空之上的明月,今晚的澹月光辉收敛了许多,不再异常偏爱这块地方,浅淡的月光落下,似一层飘渺的银纱,带着云雾的捉摸不透。
月下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他们停在观月村的村口,此时,纸花稀稀落落躺在地面之上,在今夜稀薄的月光下,竟是那样苍白孤寂,他们不知道它们祭奠的是谁,或许只是一个人,或许是这个无辜的村落。
曦月移开视线,看着前方黑压压的房屋道:“我们开始吧!”
“嗯。”
瑶湟宁自兜囊之中取出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六个金色的小铃铛,他将红绳扔向空中,红绳散开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弧,六个小铃铛各自分居在一方,在圆弧降落在地,铃铛深陷地表,发出一圈红光,就消失不见,仿若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曦月在一旁将瑶湟宁的动作瞧了个清清楚楚,心中对他的评价又上了一层:这位道长的实力果真是不可小觑。
她收回心思,脚尖轻点,人已经悬浮在半空之中,右手为上,中指的戒面上形成一道漩涡,天空悬挂的澹月汇成一道细小的光流,缓缓流入戒指之中,银色的光辉如一道水流一般,顺着戒指缓缓汇入曦月右腕的手链,似月光的银白色的珠子更为明润,仿若被月泉洗涤过,完美无瑕。
曦月两手相抵,在她的两手指间,形成一个菱形,而手链上银白的月光此时又聚集到菱形之中,随着她的双手向四周挥散,她手心的菱形陡然增大,如一张巨大的银网罩住她脚下的房屋,银光与房屋相撞,就如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水波荡漾开去。
巨石激起涟漪,打破湖底的平静。本该安静的房屋内,迅速传出“嗒嗒……”的声音,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尸气息越发浓重起来。
“砰砰……”的房门被撞开的声音此起彼伏,掩藏在屋内的腐尸就如嗅到了极大的美味,争先着闯了出来,他们血红的眼珠直直盯着村口之处,伸着尖锐的指甲,歪歪斜斜却是很快速地向着村口聚集。
曦月见目的已经达到,一个旋身,已经轻轻落到瑶湟宁的身边,静待结果。
瑶湟宁则是环抱着胸,耐心看着腐尸们慢慢走入之前消失的圆弧之中,待最后一个也踏入圆弧,他神情陡然严肃起来,结印:“朱砂阵,起!”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本该消失的圆弧瞬间红光大盛,自上而下形成一个完全的法罩,将腐尸们笼罩其中。
被困在其中的腐尸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大惊,“啊——”有得甚是尖叫出声,他们本能的感到危险,奋力拍击困住他们的透明光罩。
“铃——铃——铃”不知何时,光罩周围竟然模模糊糊出现六个金色的铃铛,它们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曦月耳中颇为动听,不过对于腐尸们来说,那就如魔音一般,他们惨叫着捂住双耳,面目狰狞不堪。
铃音依旧继续,瑶湟宁两指指尖夹着浅黄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随着时间的推移,陆陆续续地有腐尸倒地,其腐烂的肉身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终完全化为一堆白骨。
曦月仰头看着飘渺如烟的魂魄,叹息一声,吹奏玉笛,笛音袅袅轻缓,似是初冬的雪花,随风飘荡,降落在大地,银装素裹的世界一片安静,没有了忧愁烦恼,没有了放不下的执念夙愿,只有静谧,回归故里、
迷茫的魂魄有秩序地飘荡去日落之地,那里通往幽都,通往又一次的新生。
……
笛音落,朱砂阵也化为普通的红绳,被瑶湟宁塞入兜囊之中。夜风拂过,地面上的一堆白骨若异色的柳絮吹散开去,再也不曾留下什么。
瑶湟宁唏嘘道:“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曦月望着前方,轻轻说道:“一定会的,幽都之神定然会怜惜他们。”
瑶湟宁双手背在脑后,“谁知道呢!神仙的事我可就管不着了!”伸了伸懒腰,他向观月村走去,声音从前方传来:“我说曦月姑娘,咱们要快点儿,还有事情没办完呢!"远远就听见他模糊的声音:“唉,今晚又不能睡觉了!”
“还真是不客气。”曦月摇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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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观月台?”瑶湟宁凝着眉端详眼前的观月台。
“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曦月瞧着瑶湟宁暗沉的面色,忍不住问出口。
“这是一个法阵。”
“法阵?”曦月吃惊,她对这些并不了解,本以为是这里比较特殊,才会招来月光阴力,没想到竟然是人为的。
瑶湟宁围着观月台转了一圈,手指轻轻抚着石上的纹路,在这片盈满月辉的地方,声音透出丝丝冷意:“法阵刻下不会超过十年……”
“怎么会!我打听过了,这观月台已经存在许久了!”
对于曦月的打断,瑶湟宁并不在意,他继续道:“观月台存在,不代表法阵也存在,或许刻法阵的人看上这地方特殊,刻下食阴阵,利用月光阴力来培养一个尸王。若是我没有猜错,这观月台下就是那尸王的棺椁!”他手指着观月台,轻轻敲打。
曦月长长叹息一声:“刻法阵的人会在附近吗?”
瑶湟宁摇摇头:“不知道。”看着曦月失望的神色,他补充道:“不过将观月台摧毁,这里也就安全了。”
“这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世间害人性命!”曦月沉声道。
“正义感十足。”瑶湟宁评价。
少女抬起头,墨黑的瞳仁如暗沉沉的深海,看不见一丝涟漪:“我尊重生命。”她转开视线,停在被月光照得有些发白的观月台上:“生命是上天最慷慨却又最吝啬的赐予,他们看似顽强却脆弱得不堪一击,每时每刻都该得到珍惜和尊重。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上天就会收回它的馈赠。”
“是么……”瑶湟宁轻声呢喃,后面的话却是被吞在他的唇齿间,曦月不能听见,也看不清他发丝之后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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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琬琰是被压醒的,本是他应该在一片奇异的花海之中,努力向着花海中的女子走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越来越重,最后竟然喘不过气来,似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即墨琬琰摸到胸口处,觉得好像有个庞然大物,他手用力,慢慢就醒了过来,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被跃入眼前的黑东西吓了一跳,待看清时,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起来,起来!”他用手推着胖子横在他身上的大脑袋。
“嗯。”胖子的脑袋动了动,有些迷糊抬头,待小眼睛看到即墨琬琰暗沉的面色之时,彻底清醒过来:“公子,你总算是醒了。”他说完,用衣袖擦了擦不带一点儿泪痕的双眼,浮夸道:“胖子我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啊!”
即墨琬琰被他气乐了:“夜不能寐?枕着我就能寐?”
胖子被他说的一脸尴尬,嘻嘻笑道:“这不是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即墨琬琰一挥手,打断他:“曦月呢?”醒来就不见曦月,他的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又和小道士回到那个鬼地方,好像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胖子一回想到观月村,神色就甚是难看。
“哦,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即墨琬琰状似无意问道。
“这倒没说。”
听了胖子的话,他神色又萎靡了一些,身子后仰,又躺回床上,背对着胖子:“你回去睡吧,别打扰我睡觉。”
胖子整死困得不行,立即应了下来,他吹灭了烛火,悄悄关上房门。
室内安静下来,即墨琬琰平躺着身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即使在夜晚,他眼中的光泽也难以忽略过去,若夜晚的湖面,闪动着粼粼波光。
他其实毫无睡意,只不过想自己安静一下,才赶走胖子。只是短短的一天一夜,他经历的事情似乎比过去十八年加起来还要多,那么无可奈何,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第一次知道害怕,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心中盘桓她的影子,甚至是闭上眼睛都会浮现她的一颦一笑,耳边回荡的都是她的声音,在睡梦中也会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气息。
她与他明明没有什么,她没有对他特别的亲近,甚至除了告诉他,她的名字,她再也未对他透漏出半点信息。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在心中暗暗高兴。
他想,他真是魔怔了。
黑暗中,即墨琬琰的手指渐渐抓紧,陌生的情绪包裹着他,伴着他步入更深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