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遇上谁了?”
偷皇疲敝加狼狈,站在底下仰头于房顶的女子对答,“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老子既没死又没残,就知道尚有翻身的一日。呵呵,想不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连今天这页黄历都没翻过去。”
他伸手搭在一个侍卫的肩膀上,重新雄赳赳气昂昂的嚷道,“鲁家小子,现在你还威风得起来?素来所言,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自是没有错的,得罪一个登峰境高手,你就该想到……”
“停停!”蒙面女子肃声道,“你还在这儿唱白书,要走就快点,你不走我可走了。”
偷皇急得摊开两手,紧张地朝天上道,“夫人,怎么能就这样走?”
“不走怎样?不这样走,难道你还兜着走。”
底下三五十个彪形大汉惴惴不安的看着这两人闲话家常。鲁修崖缓缓蹲下身子,去捡脚边的令旗,感觉整条小腿都在不安的颤栗着,谁料无端飞来一朵雪花打飞了令旗。他偏头侧望,那蒙面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
女子并不落地,一抬腿,便如奔月的嫦娥向空中飞去。回眸一眨眼,一柄飞剑已塞入偷皇脚底。
偷皇不甘就此离去,努努嘴要说什么,耳中却传来女子的传音,“快点走,我刚刚随意听了一下,似乎这座城里有着碧家那个老妖妇。”
“碧焉柔?”偷皇的面皮直抖,心中反问,“你跟她交过手?”
“没有,只是透过别人的话语隐约猜到一些。有个地方出现过双瞳幻境,能将两个天尊级人物困住,自身又是个女子的,八九不离十了。”
偷皇飞掠到她身后,缩缩脖子道,“那还真要小心一点,这婆娘太邪门,疯起来鬼也怕的。”
“拿着这个。”
前方递来一块石头,偷皇的手伸到一半又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绝音石?快拿开…拿开,老子已经中毒很深了,再用就直接没命。”
女子翩然一笑,“没出息的死鬼,连眼力都不见了。我还会害你不成?”
“这……”偷皇犹豫再三才把手掌合拢,顿时张大了嘴,止不住嚷道,“居然是完全无毒的!世上竟会有这种好宝贝?你哪里来的?”
底下的人只见他在上空手舞足蹈,忽蹲忽跳的险些从剑上摔落。但没有人希望他真出这种洋相,因为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是另一个登峰境高手。若对方稍有不高兴,就算只回身瞪一眼也够杀光他们脆弱的脑细胞了。
鲁平八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问到,“公子,我们怎么办?”
鲁修崖止声不语,那踏着飞鸢的男子替他回答,“事已至此,当然是没办法了。一位真正的登峰境高手,能轻易的接下四枚轰天弩,不杀我们,已经是值得高兴了。”
墙角下的碧吟霜,视线朝掉落在地的轰天弩残片拉近,瞧那重金属薄片上覆满了白花花的冰霜,猛然想通了那蒙面女子的身份。
先是用剧烈的寒流冻结住空气,使轰天弩还没近身就变得极为脆弱。到了手边,再用炽热的罡气护住指尖,只轻轻一弹,轰天弩即化作一堆冰棱四散。果然好手段!
钢筋铁指加冰王结界,能做到这一点的,江湖上只有一人,绝不做第二人选。而她交给偷皇的无疑是一块绝音石,偷皇之前身中绝音剧毒,再无法使用有毒的绝音石。天底下拥有无毒绝音石的人除了她碧吟霜自己,就只剩独孤梦和玄慕冰,刚刚那个人显然不可能是独孤梦。
碧吟霜唇瓣微动,旁若无人的收起一块轰天弩的碎片,蹲在地上自我推测着,“师叔啊,居然露了一面就走了?还不伤一条人命,看来是纯粹来带走偷皇的。又或者,青鏊皇宫里有你不能动的人吗?”
阴九韶被碧吟霜拉拽在身后,听得不清不楚。倒是两个登峰境的走掉后,他突然就抖起来了,“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动手啦?”他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鲁修崖身上的宝贝。
“动什么手。”碧吟霜一起身,头也不回的道,“现在已经晚了。走,我们尽快远离这里,再不出去可能就变死人了。”
鲁修崖手上是鲁攻,偷皇拿走墨距,玄慕冰对此不闻不问,也就是说她认可了这种分配结果。要得到这种结果只有一个可能,青鏊皇室或者鲁家这一边也还隐忍着一个实力高强的人,至少天尊级以上,才能叫玄慕冰忌惮。
碧吟霜的判断大概是对的。不远处,偷皇和玄慕冰吵了起来。
“大美人,其实不用走这么急,再等我出一次手……”
“出什么手?”一层面纱化作冰霜脱落,果然,面纱下是玄慕冰。
偷皇搓搓手,跃跃欲试的道,“当然是将那些人都杀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玄慕冰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急速掠出皇城后,慢慢在低空平飞。语气越见低寒,“你再敢给我乱来,我第一个冻死你。”
“好好,我不出手就是了。可是,我刚刚盗出来的宝物丢了一个,必须找回来。”
“找什么找,”玄慕冰回头骂,“我不是陪你来做江洋大盗的。今夜御翎阁出的三件宝物,鲁家得一件,碧家得一件,你手头不是还留着一件。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算不得亏了。宫里那一位要是出来,还有你什么好处?”
“宫里还有谁,你说那青鏊皇室的老匹夫?他可千儿八百年没出来了,恐怕已经半截身子入土,哪还用怕他?”
“胆子大了啊!”玄慕冰反手一拍他脑门,觉得真是赚到了,这个滑不溜手整天胳膊腿脚变长变短的家伙从没这么好欺负过,一脸威严的训斥道,“那也等人全部入土了再说。一个墨距已经够你研究千八百年了,还琢磨人家的鲁攻?”
“好好,就暂且留给鲁家慢慢研究去。”偷皇不太服气的噱了一声,心中却想:大不了等鲁家的人琢磨透了,老子再去偷呗。只是,偷个半成品自己搭起来有成就感,偷个完成品就一点都不像自己的,有失贼祖宗风范啊。
他想到这里,忽感脖子一凉,接收到前方一道不太友好的眼神,这便搂紧怀抱说,“夫人你飞慢一点,冷得很呐。”
两人渐飞渐远,不一会工夫就要出了咸安城,万丈高空自当随处可去。不过他二人在咸安城内时也是无风无声,看到的人只以为是自己眼花。
咸安城中的夜静悄悄,因为平白无故响了好几声雷霆可不是好兆头,城头的轰天弩若不是接二连三的放了出来,就连守城的侍卫都快忘记了城楼里还关着这些杀伤性武器。所有在街上游荡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家门口,大气不敢喘。
若说城里正在发生一场战争,没有人不会信。仔细往地上看,有血流汇成河,仔细用耳朵听,是刀剁大白菜的声音。不过白菜帮子有点硬倒是情有可原,白菜帮子会喊痛,那就是活见了鬼。所以很肯定,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处决,单是有几个嘴巴塞得不够严,吼出了声来,声音没来得及散播,脑袋就掉了。
是在皇宫里面杀人?当然不是,皇宫里现在都是老弱妇孺,可战之兵基本都归鲁修崖统领,鲁家是青鏊世代铁帽子王,绝无叛变的可能,宫廷里也不会有人敢动这股势力。真正烛影斧声刀头摇红霞的,是离市井仅一街之隔的睿王独孤府。
碧吟霜至今还记得,这一年这一天,咸安城发生了两件大事。皇宫中围剿九韶天尊是其一,而皇宫以外,皇后武君第一次向她服侍了多年的丈夫露出了獠牙。武君才不在乎宫里是什么情况,她在乎的是将皇帝引入自己的地盘。宫中,由鲁家接手,皇帝身边的人由独孤家接手。那么皇权以下她最大,今生守定活寡也没什么好怕。
值得惋惜的是,这天晚上的风向不太好,又或者睿王府的地势不合王道,总之太高了,从王府门缝底下漏出的血染红了整整三条市井大街。于是这次不动声色的软禁皇帝事件第二天就人尽皆知了,就如今晚一样,变成了武君暴政的起点。
这是一双黑玉般的眸子,眸上一条龙眉,长在男子的脸上是君王之相,长在女子脸上是“贵不可言”。算命的会这样说的,因为他知道什么能言什么不能言。
“处决宫女十五人,带刀护卫三十六人,天机营暗卫三十五人,还有两个不知道轻重的老太监,一共是八十八人。我说陛下,出来逛个街也带这么多人,你不累吗。”那双眼睛闭了起来,一切尽在掌握。
站在她对面的是青鏊皇帝,天策圣君,马上就是天策伪帝了。他死死瞪着眼,微黄的两额爆出两条紫红紫红的青筋,挣扎着发出声音,“唔……唔……”
“说话。”一吩咐,迅速有人把塞在他嘴里的布条取下。
天策圣君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不再看正对面的女人,转向另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大吼到,“你们这是谋逆!呸…独孤澈,独孤贤王叔,朕没有想到你会跟这个女人同流合污。”
那中年男子侧过身去,避开对方赤裸裸的恶毒视线,仅是轻咳一声,不说话。
“谋逆,谋逆什么,你是谁呀?”武君好像理所当然的道,“把皇帝请上来。”
厅中的侧门打开,由几个侍卫压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进来。那人穿的是一身素衣,行为气度甚至连这边的递茶小厮都不如,不过,长着一张跟天策圣君一模一样的脸。
皇权凤属:青鏊国天策八年,武君幽禁天策圣君,仅将一个长相相若的人物替放到皇位上,而后在睿王独孤澈的全力辅佐下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执政时期。这期间,武君的实际身份和权力超越青鏊以往的所有帝王,仅是因为身份为女子,史上绝无先例,故不敢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