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无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幽闭的空间内,让人听了备受折磨。
白堕凝聚全身精力,将手中的剑的威力升到最大,眉目间是少有的英气凛然。她口中念念有词,那剑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光华也盛了许多,将周围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随着白堕念得越来越快,宝剑的剑气较之前不知道凌厉了多少,甚至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剑尖直指那团鬼气,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白堕手中脱离,直冲鬼气而去。
白堕方才那一下已大伤那恐怖阴险的魂体,领教了那宝剑的厉害,又似乎感受到白堕突然暴涨的怒气,它的体积比之前缩小了不少,戾气也消散许多。也许是察觉到了宝剑渐盛的光芒和正气,它将魂体消散分离准备逃跑,但白堕早就看穿了它的招数,使了一个结界便将它整团困在了里面。
那鬼气叫苦不迭,本以为饥渴多年,今日走了大运,碰上两个不知死活的。它聚集了无数阴险狡诈之人的思想,自然使的是阴险狡诈的招数,感知到白堕修为是云梵的好几倍不止,它决定先慢慢迷了白堕的心智再下手。反正走在前面的那只也不足为患。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它就要成功了,却没想到,在修为被压制了大半的时候,这女子仍能这般轻易地伤了它。
现如今,它只想着如何脱逃,哪里还敢再有将他们拆吃入腹的意图。
宝剑将四周照得明亮无比,白堕面色苍白,一步一步走进被困住的鬼气,那东西正在痛苦翻滚挣扎着,发出的声音也渐渐的小了下去。白堕似乎有些麻木地走着,手中的剑慢慢地指向了它。
“你千不该,万不该窥了我内心所想,更不该不知死活伤了他。你既已死,今日,我便断了你轮回的可能。”
她话语冰冷无情,竟让人觉得比这鬼气还动人三分。看也不看眼前那团拼命挣扎的黑色魂体,她果断地抬起手,手起剑落,眼前是一片灼烧之声,伴随着无数惨嚎,让人毛骨悚然。
光华渐去,眼前哪里还有那鬼气的影子。
白堕久久没有动弹,手中的剑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四周寂静无比,纸灯笼的光又慢慢地亮了起来,方才的一切仿似没有发生过。
目睹了一切的云梵看她似乎入了定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陈杂之感。白堕在他面前,向来是理性而自持的,无论如何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模样。但方才那一幕,却让他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恐惧和抑制不住的疯狂。
他受伤不小,吸入不少邪气,让他整个人有些昏沉。好在他自有记忆以来便随身带着一枚眼红如血的玉佩,刚才被围住之时替他挡了不少鬼气。眼见白堕还是没有动静,他不由得有些担心,刚想上前,白堕却直直地倒了下去。
“上仙!”云梵惊得嗓子都变了,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倒下!于是,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便冲了上去。
好在,在白堕的头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他接住了她。
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全无那日酒醉时的温热,云梵只觉心里一阵难受,眼前的白堕,面色苍白至极,原本粉嫩的红唇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双眼紧闭,毫无知觉地犹如一个毫无生命力的躯壳。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待人疏远为人冷漠的他,此时却全然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尊卑有序了,只紧紧地抱住了她,希望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取得可怜的一点暖意。
手中的身体柔软至极,却又瘦骨嶙峋,平日里她总穿得随意,形容潇洒,他总觉得她应该也如表面上活得那般恣意快乐,现在将这副弱不胜衣的躯体抱在怀里,他只觉得心疼至极。
也许,都怪他吧。若不是自己一开始,无耻地用激将法和欢伯的生死激她与自己为盟,她也许还能好好地在无林山酿她的小酒沏她的茶,虽然孤单,却也未必不快乐,又哪里会受这无谓之苦,落得如今这般模样。扪心自问,这么久以来,
他做过什么?忘忧宴上,是她不眠不休,替他酿了美酒,责问了魔界中人,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欢伯失踪,他只能坐着干等,让她独自去寂灭海寻找司命,独面危险,而明明,自己一开始对她承诺过,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替她寻回欢伯;就连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他以为凭自己的身份,总能免去她苦寻入鬼界之法,却没想到将她害至了这番境地。
云梵啊云梵,自负如你,却也有这般内疚的时候。认识至今,他却已数次将她独自置于危险之中而无可奈何,帝君又如何?睥睨天下又如何?这天下由他们打下,他却无法守住这太平。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这副中看不中用的身体。
两人不知在黑暗中过了多久,白堕仍是没有好转的迹象,鬼气散去之后,四周虽然没有先前那样阴冷,但这毕竟是极阴之地,云梵又受了伤,要将毫无知觉的白堕一起带出去,困难可想而知。
思虑良久,云梵还是决得不能坐以待毙,解决了一个,后面再有什么他也说不准,若是再来一些,两人就算是交代在这了,这些魂体戾气如此之重,压根就不会顾忌你是上仙还是上神。
当下忍着疼痛,将白堕抱了起来,方才他扭伤了脚踝,也没来得及考虑到它,如今抱着白堕猛地一站起来,他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他知道不能停下脚步,否则,便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忍着巨大的疼痛,抱着白堕往前走。
好在虽然经历了方才的一幕,那纸灯笼还是能很好地在前面带路,云梵跟着它一步一步往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双
手渐渐地变得麻木不已,脚步也开始有些踉跄,俊美的脸上更是出了不少虚汗。
好几次差点支撑不住,但闻到白堕身上淡淡的梨花香,他强打起精神努力往前走,若是寻常之地,就算受了伤,他也不至于虚弱到这种程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走来,他总感觉身上的力量在被什么抑制住,让他难受至极。在这暗无天际的地方行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永远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前面会有什么等着你,是希望还是死亡。你只能往前走、再往前走。
纵是云梵意志坚定胜于常人,在疼痛、内疚和心中渐渐生出的绝望面前,他也忍不住有了低头的迹象。终于,就在云梵几近倒下的时候,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细听之下,似乎还有些说话的声音。
他目光虽涣散,心中却迸发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激动之情,双脚也多了些许力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紧紧抱着白堕,向那虚弱飘渺的亮光走去。
白堕,再等一下,再支撑一下,你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他对着白堕,默默在心里说道。
亮光越来越近,云梵整个人也到了极限,循着声音的方向,他似乎听到有人大喊。
“是他们!是他们!快去报告君座,找到他们了!”
紧接着,无数亮光靠近,云梵不适地眯起眉眼,被汗湿透的脸上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将手中的白堕递了出去。
“救……救她……”
紧接着,耳中嘈杂的声响消失不见,眼中那刺人的光亮也不再晃得他心烦,云梵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白堕,我将你交给他们了,莫要怨我。若你我有幸,能再醒来相见,我定不再让你一人孤独面对这一切。
——
白堕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冒着冷气的石床上面。
她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地,周围有数盏布满尘灰的黑色雕龙宫灯,宫灯上燃烧着的烛火,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让人看了心头压抑。借着幽暗的烛光,触目所及尽是在烛光照射下泛着黑光的黑灰墙壁,整个人就像是被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黑色笼子里一般。
她一生中去过无数奇绝诡异之地,却从没见过这般景象。这石床冒着冷气,竟让她觉得无比舒服。环视一圈过后,她脑海中的记忆也慢慢浮现出来。
将那魂体灼烧殆尽之后,也许是因为损耗过度,她并未来得及告诉云梵便入了定,对之后发生的情况自然也一无所知。
但在她的记忆里,云梵之前是被那鬼气缠绕的,好像还受了伤,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暴怒的原因。既然他受了伤,是谁将她带了出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云梵呢?他又在哪里?
白堕越想越乱,对云梵担心至极。自己拼命压制的感情,就如之前无数次重复过的那样,到底还是战胜了她的理智。
忍不住从石床上一跃而起,白堕警惕地往屋外走去,越来越靠近门外,传入她耳中的声音也越来越纷杂吵闹。
推开尘封破旧的黑色石门,白堕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她眼前的,是无边无际,开得正盛的曼珠沙华。它们株株相连,簇簇紧拥,像无数燃起的熊熊火焰。曼珠沙华又被称为彼岸花,世人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的说法。如今正是曼珠沙华繁茂异常的季节,为这漆黑昏暗的大地染上难以言状的美丽,较冥府的不知道艳丽了多少,白堕却出奇地对它们再也喜欢不起来。
她想起忘了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
“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出叶不见花。以活死人之血肉为食,养料愈丰,花色愈艳。”
养料愈丰。花色愈艳。
而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花海,朵朵盛放,颜色刺眼,又岂是一个艳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