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辰时刚过,阿卉便起了床,连带同着我也一起叫起了。
昨夜还是盈月高挂,今早却已细雨绵绵。从阁楼上望下,古老的板石更显旧意,不知何时那阁楼下多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上画着嫣红的梅花,由此可见那伞下是个喜梅之人,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是个雪中君子了。独身倚古道,纸伞见艳梅,这般点缀,很是惬意,很是诗意,独我见过的男子中,我自是觉得那崇明最有这番气质了。
我自幼生在蛮族内,也从未出过千鬼峡。独我见过的稍微杰出点的男子除了阿爹,莫过于廖焱,蓝戈和崇明了。廖焱那厮我也是在蛮族被灭六载里,我才将他列入我心中杰出之人内的。从来不见他忧伤,他似乎每天除了管理管理族人,关心关心阿卉损损我之外便不见他有什么烦恼的地方,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似乎蛮族还在一般。
再说蓝戈,或许该称他为贺兰君。从他被蛮族长老考验开始,从他留在蛮族开始,我就对他有点心了,每每见他甚是欢喜,更何况蛮族是不在意那些个什么“男女受授不清”之类的俗语,于是单独他教了我三年。三年我对他动心,他却让我死心,从见他便知他温文尔雅,却不知他被我戳穿把戏时,也是那般淡然随意,我却如同柔肠寸断。
从廖焱的话中,我得知廖焱称我那种欢喜为初恋,然后还是挖苦我,说我招了白眼狼了,我一瞥他,不再理他。事隔六载,谈不上对他还是那种初恋的感觉,也说不出那种想要杀了他那般恨他,我给了他很多的希望,他却给了我很大的失望。如果再见他,我只会想要问他一句,他当初与邵城隐会面时,望着蛮族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他是各种感受,他可还对蛮族存有一丝情谊?
还有一个算是崇明了,当然是除了他的小时候。他与廖焱和贺兰君不同,虽是个书生气质,我看他有种遥望江山,只为伊人遗世独立的感觉。单我昨日在露水巷就觉着了,那崇明在银杏树下,石桌凳上,独自饮茶,把酒临杏,再观他一副纤纤君子的模样,着那襦衫遗世独立,真乃良人一枚。
油纸伞缓缓移动,伞下果然露出崇明那张俊逸的脸,依旧是昨日的襦衫,依旧是那种淡然的书生气质,幽黑的眸子,唇边挂了笑意。我这会儿倒想起来崇明今天应该送我回宋府,我料不到那崇明竟来的这般早。他是恨不得立即把我送回宋府么?难得昨日我还与他谈了一下午的天。
阿卉请了崇明进来客堂坐,一边还与那崇明聊起了天,那廖焱却打发了阿卉去替我收拾包袱,留下自个儿在那与崇明聊天,俩人貌似聊的还挺开心的。廖焱那厮的脸上,大门牙露出了几颗,眼睛也快迷成了一条缝,再看那崇明,单手执着那茶杯,半抿着茶,还微扬着嘴角,淡然的听那廖焱唾沫星子乱飞。不禁摇了摇头,看起来书生就是书生,看人家受过惠一宗师的良好教育就是不一样,单从气质就比那廖焱高很多。
刚走过去便听那廖焱道,“阿九此番所为,你想必也是猜到的!你若舍不得你那宋师妹,我就将她的尸身还了你,你带回去让那宋丞相哭去。你若是真心帮我们,就别在半路像疯狗似的反咬一口,我们再受不了这等打击了,成不成在于你一句话!”
我身子一征,明显看到崇明送到嘴边的茶杯一征,我也知道廖焱这是在与他做最后的保证,因为贺兰毅,我们再受不了被反咬的痛苦了。我顿住了,忽然想听听崇明的回答,他若说个不字,我便立即将那宋惜惜还了他去,然后再想他法。随后却见他放下茶杯,送给顿在客堂中央的我一个安然的微笑,道:“我若有反意,昨日就会拿阿九还回惜惜的尸身了,何苦送阿九回来,这会儿又来反悔。 ”
廖焱浅笑,我一步冲到崇明跟前,问道:“那宋惜惜与你与那惠一宗师共同生活了十三年,不可能半分情谊没有,你如今只当没有她这个人一般!是什么意思?”
“是啊!你能这般对那宋惜惜,他日也必定会这般对我们!”替我收拾好包袱的阿卉撂下一句话,然后就将包袱重重拍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崇明。
崇明看着我道:“是与不是,日后定能见分晓。”说完也不再看我,只拿起茶杯就饮了起来。廖焱当即说了句,“我相信他不会!”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当下阿卉就归顺了廖焱,“阿哥说的我也信。”所谓临阵倒戈大抵说的就是阿卉吧。
我再无话,毕竟廖焱军师都发话了,我是不信也得信的!屋外还是细雨,我们不能再耽误了,否则我那宋老爹岂非要发狂了,随后拿着包袱与阿卉廖焱郑重的道了别,廖焱似嫁女儿般把我托付给崇明,说要好好照顾我,毕竟连家就剩我一个独苗苗了,阿卉倒是真情流露许多,叮嘱我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不舍的看着我与那崇明一人一伞,踏进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