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83年四月,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后宫林氏诞下皇长子拓跋恂,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三日。
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经济繁荣,商贾众多。值此机会,全城商贾联合摆出十里长街,销售各类物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整个城市淹没在热闹非凡的繁华市面中。
……
“皇上诞长子?拓跋宏?”李宛儿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喃喃念道。心中不由唤道:“母亲,您知道吗,您都已经做奶奶了。”
“呵呵,不画啦?”魏卓虞暗笑道,毕竟还是孩子,好奇心就是重,才女宛儿也不例外。
“十里长街,那不是有好多好吃的?”小丫仿佛已经看到各色小吃,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卓虞哥哥,那还等什么,快带我们去啊!”小丫急得不顾腿上还未褪去的淤青,已快蹦起来了。
“就你急,小丫头!”魏卓虞宠溺的刮刮小丫的鼻头:“还早呢,要七日后才正式开始。魏家的培育的牡丹此次也准备在长街上摆出,魏紫正和魏老爷子商量盛会细节,这些用不着魏卓虞操心。
魏卓虞注意的是三年来李宛儿似乎总有一缕忧愁挂在眉间,虽然不仔细搜寻并不会发现,但他仍可以感到李宛儿心里有事,并不如寻常女孩那般快乐。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所以一直以来他千方百计的想法希望可以让她快乐起来。
比如此次,他借着举国同庆的机会,想带着李宛儿出去散散心。虽然,他知道一向爱静的李宛儿与爱出外游玩凑热闹的小丫性格迥异,并不喜爱出门。
“到时听说南边画院那老夫子都要设立画台哦。”魏卓虞看不出李宛儿神色有什么动静,赶紧再加了一块料。依一向爱画的李宛儿来讲,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见李宛儿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魏卓虞有点沉不住气了,转眼一看身旁着急的小丫,计上心头:“小丫,你知道不?到时洛阳城所有的名小吃都会在长街出现哦。”
小丫听了着急得不得了,再看魏卓虞完全是一副去与不去全取决于李宛儿的模样,不用魏卓虞再多说什么,便向着宛儿用功去了。
在小丫捏着手腕不停摇晃下,一直未有声响的李宛儿终于开口了:“那就去吧。”望着明显松了口气的魏卓虞,洞悉一切的她怎么不明白这是魏卓虞的苦心安排。也好,正借此向远在千里外尚未谋面的哥哥祝福。
更何况说不定还能见着南边画院的老夫子呢,这奇怪的老头平日里踪迹漂浮,生性并不喜爱热闹,只是不知此次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居然也到十里长街占一席位。
想来也是游戏的成分居多吧,须知远在千里之外的达官贵人往往千金难求他一画呢。
“会遇见他吗?”李宛儿突然心里一动,心中默道。三年多前不辞而别,他会着急寻找吗?
三年来,如果说李宛儿想得最多的是家仇的话,那么其次就是钱塘蓬溪边那个黑衣少年。他那时冷时热的性子,有时霸道、不讲道理、盛气凌人的模样无不时常在李宛儿脑海中晃过。
她时常想,如果说魏卓虞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儒雅的、温和的文人的话,那么充满着野性的晟傲毅简直就是原野上的老虎,常人根本无法估量他下一刻会带来怎样的震撼。
这几年来,晟傲毅并没有沉睡在她的记忆中,每当他的身影活跃起来,她有时也会貌似平淡的与小丫谈论及他,尽管最终往往以小丫的兴趣缺缺而告终。
但近两年来,她突然通过一个意想不到的渠道,竟能时常了解到晟傲毅的动态了:三年多以前,魏家老爷子魏博明在与自己的儿子花园一番谈话后,沉思之下,开始涉足其他经商行当。
但在魏家牡丹盛名之下,魏家商业倒始终仍旧笼罩在这层光环之中,其他经商行当每每总以惨淡经营收场。长此以往,魏家势必陷入不利境地。魏卓虞旁观之下,不由长叹一声。貌似无意的在魏紫耳边提点了几句。
于是,魏家开始以牡丹为中心,发展相关产业,竟取得若干佳绩,渐渐也在洛阳商贾中崭露头角。
魏紫当然成为了老爷子的有力助手,终日忙得晕头转向,除了魏卓虞远行也并不再成天跟在他的身边。魏卓虞当然乐得终日游山伴水,时常与李宛儿探讨书中美玉。只要父亲回归了对牡丹的真好,经商改变家中生活他是十分乐意的。
每日忙碌完从外面回来的魏紫,习惯性的总会回到魏卓虞的身边,而魏卓虞往往又腻在李宛儿的旁边。于是,魏紫时常挂在嘴边的商界奇葩晟家大少爷,自然也随着进了李宛儿的耳里。
每每看到魏紫崇拜有加的神情,魏卓虞心里不知怎的总有股酸溜溜的感觉,话音也泛出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酸味:“魏紫,那你赶快加油多赚点钱,好让我们魏家与晟家‘门当户对’,这样你将来嫁给他的话也有个倚仗啊………”
魏紫听了往往不至可否的笑笑,隔两天又继续赞叹着晟傲毅又做了什么。直气得魏卓虞大喊她没救了:“魏紫,你也还不算老哇,急着想嫁人了吗?瞧你那副痴样!”一旁的李宛儿便不由暗自偷笑开来,俩人这一壶酒酿得是别有一番味道啊。
…………
“本姑娘今年已经芳龄十八了,想嫁又怎样了?”魏紫也并不示弱:“本朝姑娘大多十四岁便嫁人了,你看当今圣上今年才十六岁就已经做父亲了。”这日魏紫刚和魏老爷子商讨完十里长街的细节寻到书房,又和魏卓虞抬上杠了。
“你——”魏卓虞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算了,不跟你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紫姐姐,晟家大少爷此次又有何‘壮举’啊,你给我说说。”此时,李宛儿已将画画好,搁笔后兴趣昂然的拉了魏紫到一旁细聊,小丫也凑了上来旁听。
被冷落在一旁的魏卓虞一时气结,哼哼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怎么女孩一听到他都这副模样!”顿顿脚,魏卓虞气恼的迈出了书房,将三个丫头的笑声丢在了身后。
………..
洛阳
晟宅
“袁叔,此次十里长街由我们晟氏牵头,您主要负责筹备,务必协调好各家,分划出合理的位置,确保不能有抢占席位的情况出现!”晟宅大厅里今日挤满了数十位晟氏管事,人群里是一名青年男子洪亮的声音。
“还有,长街盛会期间的各方协调及安全工作,也得由您来负责。”大厅上首一个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吴伯,您主要负责瓷器这块。此次我们拿出的均是上好瓷器,摆放位置和防护方面尤其要考虑人多拥挤,尽量避免出现人为破损!”
“刘叔,您主要负责珠玉首饰………”
………
“我主要负责丝绸及绣品这一块。”青年男子安排完晟氏即将在十里长街上摆出的八块席位后,转过头对着坐在椅子上不停颔首微笑的晟廷钺裂嘴灿笑:“爹爹您就负责届时坐阵指挥。”
“好,好!”晟廷钺满意的看着已经十九岁的儿子晟傲毅,这是他第一次让晟傲毅主持管事会议,他这宝贝儿子终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把长街盛会大小事项安排得妥妥当当。
晟廷钺转过头冲大厅里依然等候着他垂训的众管事征询道:“各位对此次盛会是否还有补充?”隔了一会见大家均是一副明了的表现,方才挥了挥手:“既然大家都听明白了,那就散了吧,各位按大少爷的部署各自忙去吧。”
“爹爹,我有话要说。”突然,厅里冒出一个声音,只见一个身形和容貌与晟傲毅几分神神似的十六、七的岁青年男子走上前来。
“哦,立儿,有什么事下来再说。”晟廷钺见是他的另一个宝贝儿子,头有几分疼痛,他心里已有几分明白晟睿立想说什么了,便急忙开口阻止他。
“不,爹爹,事关十里长街盛会,孩儿想现在就在此处说。”晟睿立相当坚持己见:“孩儿想知道此次盛会中,孩儿负责哪一块?”一时间,大厅里有股暗流涌动。
“哦,都是我的失误。”晟傲毅见状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转头冲晟睿立道:“爹爹一早吩咐了让二弟与我一同负责丝绸及绣品这一块,你看我忙糊涂了,二弟你可别往心里去哟。”
晟廷钺不想将家庭内部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矛盾展露在外人眼中,商场残酷,哪怕一丝小小的缝隙或许也会成为对手致命的打击武器。因此当二子睿立当场发难时,一向运筹帷幄自如有加的他竟是十分紧张。
至晟傲毅迅速补救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赶快出声打住:“立儿和毅儿负责丝绸及绣品,好,今日议事到此结束,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晟睿立见众人很快散去,心有不甘,哼了一声并未接晟傲毅的话头,但也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大厅。
晟廷钺见状,不由一声叹息,颓然坐下:“毅儿,你也去吧,爹需要好好想想。”
晟傲毅自然一切了然于胸,并未依言离去,反是顿首一揖:“爹爹,您多虑了,二弟只是想为您多分担一些。”
见晟廷钺又是一声重重叹息,晟傲毅接着用征询的口吻说道:“爹爹,二弟比我小不了多少,也是可以挑担子的时候了。要不,此次盛会后就让二弟和我一起经手丝绸刺绣生意,您看如何?”
……….
晟廷钺闻言招手让晟傲毅近前,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毅儿,你真是一个傻孩子,你难道还不懂得为父的用心吗?”说完,摆了摆手阻止又要开口的晟傲毅:“你也下去吧,待为父好好想想。”
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在晟廷钺心中都是那么的重要,他又何尝能够厚此薄彼呢。这些年来,随着晟氏商业的越来越大,晟廷钺不是没有考虑过将来大统的继承问题。大儿子晟傲毅自然是十分能干,二儿子能力也不在话下,均是能挑重担的角色。(当然,三子年幼,暂且不提)。
然而,在晟氏家族事业内,能力不算差的晟睿立并不被老爷子重视,甚至似乎在被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意忽略。这于晟廷钺来讲实属大有隐情。这些年来,晟廷钺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左右权衡,辗转思量。
原本就心高气傲的晟睿立可等不得老爷子慢慢权衡出一个结果。因而,也就有了诸如先头议事中的表面的主动请缨,实际的质问老爷子。幸亏晟傲毅反应得当,否则免不了议事结束后众管事的诸多猜测。
虽然诸管事均是跟随晟廷钺多年的老管事,可所谓人心难测,晟家这位老爷子淫浸商场多年来,紧绷的防人重弦可是从来就没放松过。一件本不严重的事一旦沸沸扬扬的传开来,落进了不该进的人的耳朵里,势必会徒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
或者晟傲毅的说法未尝没有道理?独自留在大厅里锁眉苦思的晟廷钺口中不知在喃喃念些什么。此时,一直在屏风内默默关注着厅里动静的二夫人李秋仪静静的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青茸碧螺,这是晟老爷子最爱喝的一种茶。
晟廷钺接过茶来,轻抿一口,茶温正好。晟廷钺没来由的心里一暖,二夫人从议事开始后就这样一直端茶候着的吧。思虑及此,他的手不由的就伸向李秋仪,想像往日那般将她揽入怀中。
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晟廷钺细细打量着曾经心爱万分的女人,十几年前那副纯真娇羞的模样是再寻不着了。岁月在女人身上留下的最明显的痕迹便是略为发福的身材,以及风韵犹存的脸庞。
李秋仪轻轻的挪开步子,晟廷钺揽了个空。怔了一怔,晟廷钺迎上了她如怨似诉的眸子。然而,毕竟是十数年的夫妻,彼此在某些问题上还是能达到心意相通,李秋仪也并不开口,晟廷钺却已是万分明了。
突然就是一阵晕眩,李秋仪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正待开口,晟廷钺挥了挥手阻止。近几年来,操劳过度的晟廷钺身体每况愈下,这也是他今日放手让大儿子安排十里长街相关事宜的最直接原因。
定了定神,晟廷钺反手将李秋仪的手握在手中:“秋仪,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待此次十里长街盛会下来后,我会好好安排立儿在一个适合的位置……..”
欠下的债、纠葛的情,纷沉的往事,是夜必定又将纠缠晟老爷子一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