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萨已经在军营之中体验过两次发作,他知道千年蝎毒的威力是如何的。
胸口犹如被千万把尖刀撕割一般的疼痛,那疼痛从胸口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侵蚀他的每一块血肉。
千年蝎毒阴煞无比且带着寒气,所以他的身体在疼痛之中也十分的寒冷,好似坠入冰窟一般的寒冷。虽然他不知道冰窟是如何的地方,因为漠域没有那样的地方。
苏萨走到他的床边,他的房间已经不是一片狼藉了,破碎的木片和地毯上的琉璃花瓶已经被打扫干净,暗蓝色色调的硕大房间空旷而阴郁。
他将身子扔在了床榻之上,闭上眼眸等待着痛苦的离去。他的额头上浮起一片汗珠,因为极度的疼痛和寒冷他的身子僵硬,刻刻发抖,他的嘴唇苍白如纸,而他却未有发出一丝的呻:吟。因为对于疼痛他已经习惯了。
床单上传来淡淡的甜香,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雪月方才被捆绑的地方,然后紧紧的抓出了一片折皱。
这纯净的香气像极了一个女人,抑或一个女孩。苏萨想象过无数次,如果她可以陪伴在他的身边,他的人生会不会有一些改变?
可是那终究是幻想。
而与此同时,雪月的倔强,她恍惚含泪的眼神,她不能抑制的颤抖和呻:吟,她的伤疤她的鲜血,她的淡紫色光芒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苏萨的眼帘之中。
为什么...?明明他早已决定,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雪月的样貌明明与那个女孩没有一丝的相像,她的声音亦没有丝许的接近。
可她还是勾起了苏萨内心深处所隐藏的痛,与依恋。
此时此刻,苏萨忽然感觉到了这冷清房间中的一片孤寂,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的孤寂。
这种感受令他十分的不悦,他宁可去仔细感受剧烈的疼痛,也不愿正视心中的感情。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一口浓郁的苦涩黑血从他的口中涌出,苏萨在激烈的喘息之中,唇角微微一提。乌西的千年剧毒本来就算不了什么,无须什么烨明丹缓解发作。
况且苏萨已经服用了化毒的丹药,只是每日的深夜发作一番,数日之后便可化解。
他抬起手臂,那手臂沉重不已,他将唇边的血液抚干,便感觉身体犹如灌了铅一般,就在东边的上空渐渐泛起一抹光明的时候,他的意识却坠入了黑暗之中,惨白如一具尸体。
吱吱…吱吱吱…
一阵清凉的晨风将小鸟的啼鸣声带到了雪月的耳边,淡淡吹拂着她的青丝。
雪月将莹月的画像画完了便睡着了。
但是她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她梦到了满身鲜血的郁青,梦到了冷酷如冰的蓝色眼眸,梦到了野兽的利爪和嚎叫,她惊醒了数次,然后又昏睡过去。
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她已经记不清了。
雪月揉了揉眼睛,然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向床边梳妆台上的镜子看去。
她好似瘦了一圈,眼神也十分暗淡。不过脸额上倒是恢复了淡淡的红润,身子也有了些力气。
床头飘过一阵药味,那是一碗温热的补血汤和一小碗汤药。
莹月的画像不知道去了哪,是未怜命人取走了吗?
“薇丝…”她唤了一下仆女的名字,她却不在。
雪月眸光呆滞的坐着,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郁青和马队的人都死了吗,都被苏萨那个恶魔杀死了吗?郁青应该已经尸骨全无了吧,一定成为了老虎口中的肉片。
那些在郁青的马队里为雪月奉上夜壶的丫鬟们也都被处死了吗。雪月的眼眸瞄到房间一角的柜子,她将那夜壶放在了那里面。
想到这里,雪月捂住了脸额,痛楚和无奈在胸口快速的蔓延,带来了滑落的眼泪。
因为她的替嫁卷入了那么多人,虽然说郁青是始作俑者,她恨他,可若是昨晚她没有那么激动与郁青口角了起来,郁青或许不会死。
雪月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马队的人,她间接杀死了那些人!
“呜…”
雪月哽咽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之中,床边的薄纱窗帘掠过她的脸额,窗外的阳光有些微弱,今日是阴天,灰色的天空不及雪月内心的深深昏暗。
郁青死了,没有人会照顾千老爹和弟弟。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莹月,然后让她去照顾他们了。她自己将被苏萨软禁在拜凌国,为未怜效力,或许直到生命终结的一日。
囚徒…她想到了扮孔雀的时候还未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苦难,而现在,才来到拜凌国数日,她便已经如此被恐惧笼罩着,如此疲惫着。
窗外的远方传来多数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整齐而响亮。
雪月微微侧脸向窗外远方看去,她不敢看那庭院,她怕会看到血迹。
庭院彼方,很远的一片广阔的空地之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穿着盔甲的士兵,那人数有上千么?或许更多。他们一人手中一把剑,他们在舞剑。
在那些人的前面有一个一身暗色衣衫的高个男人,他的黑色长发随着他优美而舒展的动作而飞舞着,他的剑法刚强有力,疾速非凡,且凶煞无比。
苏萨・拜凌。
雪月的双手抠入了窗边漠域琉璃拼接的图案之上,因为太用力了,她的指甲破裂而开,甚至流出了鲜血而她却毫无察觉。
苏萨・拜凌在一场杀戮之后若无其事的练兵,因为他还要侵略,要挑起战争!
雪月想要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上有这样的魔鬼,他活在这个世上除了灾祸以外还能带来什么?
“恶魔・・・厉鬼”
雪月的厌恶与恨让她的眼角再一次的泛出了泪水。
她咒骂着,可与此同时她想起了他稍稍搂紧她的臂弯,想起了他身上清新的味道,他的手指将她带入了一个顶峰的时刻,令她不能抑制的颤抖。
这感觉令雪月的身体骤然发热,她的拳头狠狠砸在了窗边,她恨自己。
此时,背后的门开了。
“姐姐,你醒了!”
薇丝进来之后,便告诉雪月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然后薇丝发现雪月裂开的指甲和满脸的泪痕,她急忙跑了过去捧起雪月消瘦的小脸道:“姐姐,您怎么了?您不能这样”
雪月看着薇丝担忧的暗灰色眼眸,微微张口道:“薇丝,黎云国的马队都死了吗…。”说罢,雪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薇丝微笑着道:“没有,黎云国的马队在昨日下午走了。您的陪嫁会有人运到您的房间。”
雪月的眸光微微一亮:“你是说他们离开了?苏萨没有杀他们吗?那郁青将军呢?”
“我没听说过叫郁青的人离开。”
雪月的肩膀有些垂落,可又松了一口气。马队的人没死,可郁青还是死了,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么?可她的老爹,和弟弟该怎么办呢。
苏萨没有杀马队的人,这算是他有一丝的人性么。
“薇丝…我的画呢?”
“昨日一个士兵拿走了,他们已经上路寻找您的仆女。”
“嗯…”
雪月点了点头,心中稍稍一稳,闭上眼睛为莹月祈福。
远处习武的声音变成了兵器的强烈碰撞之声,虽然距离甚远,那喧噪的声响还是另雪月紧紧皱眉。
薇丝担忧的看着她眉峰紧锁的样子,急忙道:“姐姐的仆女一定吉人天相,姐姐对仆女如此情深意重,拜凌的神明一定会为了您保佑她。”
然后薇丝又道:“未怜殿下吩咐我,待您醒了让您去见他。”
听到未怜的名字,雪月睁开了眼眸,她长卷的睫毛微微一晃。
“我去去就来。”薇丝说着,离开了房间。在她再一次回来的时候,跟随她的不仅仅是一人,而是一同进来了数个仆女。
“云丹公主殿下,请饶恕我们的无礼。”
雪月还未反应过来,四个仆女便一起抬起了雪月的身子。
“你们干什么?我可以走的!”
雪月也不敢过分挣扎,她的身子被抬出了房间,在房间门口的走廊之中停留着一个黄金色镶嵌着白色宝石,豪奢而舒适的小型轿子。
雪月被抬到了轿子之上,柔软的丝绸垫子让她的身子微微一沉,然后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将那轿子抬起,走了起来。
雪月猜得到,他们要将她抬往未怜的房间,她忽然心中有些惊慌,她的头发只是散落在背上未有梳过,衣裙虽然在昏睡之后薇丝替她换过了,可是也是十分简单的白色睡裙。她也未施粉黛。雪月想要换一身衣服,可她又想,她期待着什么?她与未怜之间可以发生什么呢?
“你那么丑陋!”
苏萨的讥讽她永远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她的胸口骤然散开一片刺痛。
轿子被稳稳得抬到了一个白色大理石的螺旋楼梯旁边,楼梯两边两个蓝色琉璃花瓶之中插着雪白清香的百合,那纯洁的香气沁人心脾,令雪月受惊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许。
她的轿子被抬上了那螺旋楼梯,就在到达那顶方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片清灵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一点都不刺眼,温和而柔软,带着清澈透明的气息。
“国王殿下,云丹公主殿下到了。”
抬着雪月轿子的四个仆人恭声说道,他们放下了雪月的轿子,雪月便见一个高大而有些纤瘦,金黄色长发的俊美男人向她行来,他一身白色紧衣,身材俊朔挺拔,腰间一条淡金色锦带,微微辉光从他的身体冉冉升起,就在他温和的,琥珀色的眼瞳映入雪月,一个憔悴少女的时候,他的唇角勾起温柔的微笑,那笑容好似可以溶化任何伤痛一般的令人安心。
“小精灵,你醒了。”
未怜的声音还是那么幽然动听,他走到雪月的面前,雪月站了起来就要向他行礼的时候,未怜轻声一笑,道:“不用了小精灵。”
然后他将雪月的身体轻轻抱了起来,横抱在自己的怀中,将雪月带入了一个光的世界。
那个地方清澈,圣洁,空气之中仿佛飘荡着彩色的颗粒,微风之上好似承载着音乐。
“小精灵,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房间,我愿意与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