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我记得我家地里明明有四个大冬瓜,今儿早上起来就只剩三个了,定是被人偷了,您可得给小民做主啊!”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头哭诉。他年事已高,不可能再去种地卖菜,院里的瓜果蔬菜都是种来自己吃的。今年也就冬瓜长得还不错,冷不防被人偷去一个,老头心里很憋屈。
“大爷,您别急,您把昨天所有事情都跟我讲一遍咱们再做判断好么?”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衙役,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唐昊。
从南安国回来,唐昊和卫玲儿因协助南安国皇帝朱彦卿破获玉辰公主案有功,又及时报信阻止了李寿成叛军,成功活捉陷害玉辰公主致死的元凶李寿成,受到了东陵国皇帝林然的亲自接见。
然而当论功行赏时,唐昊拒绝了皇帝丰盛的赏赐,只求以自己的功劳换取和魏海离军归乡。皇帝虽然诧异,但当听说卫玲儿已死在叛乱中时,好像也理解了这个年轻人的心情,下旨准唐昊和魏海卸去军职,任吴城县衙役,另赐宅邸一座给唐昊,赏银二百两。下关村正是在吴城县治下,也算是让二人衣锦还乡。
唐昊和魏海上任后,尽管只是衙役,但因为是皇帝亲自任命封赏,便是吴城县的县令何陌也不敢对他们摆架子。因听闻唐昊乃断案受赏,自二人来了县衙,县中大小案件便都交给唐昊去查证处理,县衙一众衙役也都听从唐昊的指派,何陌仅仅只做最后的判决。虽然唐昊在县中实际名气高于何陌,但是他是个聪明人,对县令何陌从不曾指手画脚,能给的功劳全都让给他,因此二人倒也配合甚好。何陌既不用亲自去操劳查证案件,又能得到功劳,自然不会对唐昊有什么意见。
“昊子,你可有什么主意了?”魏海这一年越来越壮了,穿着大号的衣服还显得有些紧。
唐昊却依旧是瘦瘦的模样,只是身体略微结实了些。唐昊有些感谢现在这样每日的忙碌,有时他一天会遇到两三个案子都要他去处理,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沉浸在失去卫玲儿的阴影中。时间久了,好像他自己也忘记了要悲伤。又或许他并没有忘记,只是试图用繁忙的身影掩盖自己的痛苦。
“院子里的鞋印都采集一下,首先比对许大爷自己的和邻居的。”唐昊吩咐道。这一年多以来,虽然所遇案件和南安国案相比都不是什么大案子,但是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
随行的两个衙役找来那位丢了瓜的许姓老头和邻居的所有鞋,分类注明姓名,然后蹲在院子里一个一个仔细检查。约莫一个时辰后,一张简易的鞋印分布图便标示画出。衙役童义弘是个画画的能手,唐昊几乎每次都会带上他。
“昊哥,给!”童义弘比唐昊还大上几岁,却因佩服唐昊对于案件的精准判断反而称他为哥。
唐昊接过那张图,图中显示老头的鞋印沿着院中小路进出。还有邻居张波的鞋印被老头的鞋印覆盖,但依然能辨别得出。比较清晰的是另一位邻居刘老四的鞋印。两个人都曾和许老头在院子里聊过天。
唐昊一会儿看看图,一会儿又走到院子里蹲下看一看,随即命人直接搜查刘老四的家。刘老四大惊,直呼冤枉,然而那些衙役只听唐昊吩咐,怎么会理会他?不一会儿,果然从地窖找出了一个大冬瓜。
“许大爷,您来看一下,这可是您的瓜?”
许老头将冬瓜翻来翻去,仔细看了又看,肯定道:“这就是我的瓜,我的瓜我都用木炭画上了些记号。”说罢将画有记号的瓜面翻给唐昊看。
“胡说!那明明是我画的!”刘老四嚷道。
唐昊看了他一眼,道:“海哥!”魏海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跑去查看许老头院中剩下的三个冬瓜,不一会儿便转身向院外喊道:“都有木炭的印子!”
唐昊冷笑着盯着刘老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老四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交待了自己偷瓜的经过。原来这刘老四生性懒散,家里的地里收成并不好,自己吃饭也只能是饥一顿饱一顿。与许老头闲聊时发现他家的冬瓜个儿大饱满,心中便动了歹念,想着偷一个自己吃。所幸他是初犯,又只偷了一个冬瓜,惩处想必不会太重。唐昊让随行的衙役押着刘老四先回县衙请示县令何陌定夺,自己和魏海,童义弘则在街上继续巡视。
“昊子,你是如何知道是刘老四偷瓜的?”魏海依旧没有想明白。
唐昊解释道:“许大爷说他最后一次进院子查看自己的瓜果蔬菜时,冬瓜仍在。那么小偷必然是在许大爷离开后才偷进来偷瓜。进院子到种冬瓜的地方只有一条小路,小偷若要偷瓜,他的鞋印肯定会覆盖许大爷的鞋印。只有刘老四的鞋印是这样的情况。再者,那个冬瓜个儿大,重量不轻,抱着它走出来,鞋印会比进去时更深。刘老四的鞋印也符合这一条,所以偷瓜的人肯定是他。”
魏海和童义弘听完不由拍手称赞,只觉得听起来这样简单的道理,自己二人当时竟然完全没有想到。
唐昊拍拍魏海和童义弘的肩,笑道:“今天接到的案子就这一件,趁着机会,咱哥儿三去喝一壶?”
“行!”魏海和童义弘喜道。三人说着便往吴城县最热闹的酒肆一醉金走去。
一醉金铺面不大,之所以能有如此好的生意是因为酒肆老板娘乃是一位年轻美貌女子。尽管她并不经常露面,即使现身也只是以轻纱遮面,然而其身形婀娜,气质出尘,宛若云中仙子。为了那偶然能一睹芳容的机会,不少人成了一醉金的常客。不过据传这老板娘与传闻中那位以破案闻名的吴城县衙役唐昊私交甚秘,这也是为什么从一醉金开店之初,就没有地痞流氓敢来找麻烦。
唐昊带着魏海和童义弘并没有在外面的前堂坐下,而是直接入了后院。
“玉姬姐姐!”
“你们来了!”出来的竟是玉姬。原来自从南安国的案子结后。虽然朱彦卿已经免了玉姬的罪责,但是她举目无亲,留在南安国更是十分尴尬,索性便随着唐昊和魏海来到了吴城县,开了这家酒肆。她常年在醉仙楼卖艺,对于酒楼的经营耳濡目染,也了解甚多,又有唐昊和魏海相帮,经营这样一家小酒肆自然不在话下。
“姐姐今日可是美多了!”唐昊嘻笑道。
玉姬和唐昊合力研读卫玲儿留下的那些灵药古籍秘方,寻求能够去除玉姬脸上伤疤和根除她身上蛊毒残留的灵药,如今看来,倒是收效甚好。
“你可就会说这些浑话哄我。”玉姬轻笑道,如一朵百合娇艳欲滴,风流婉转。
童义弘每每见到玉姬,总是有些局促:“玉姬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他曾经是县里的秀才,如今做了衙役,礼数却不曾忘记,尤其在美人面前。
玉姬轻轻欠身回了个礼,笑道:“你们这边坐下吧,我去给你们拿酒。”唐昊和魏海拉着发呆的童义弘在桌前坐下,又悄声戏谑了他几句。
这后院小巧别致,院中角落处种了各式各样的竹子,恍然看去,清秀典雅,却透着淡淡的孤寂悲伤。唐昊知道,他每天的生活都被各种大小案子充斥着,而玉姬却只能在这家酒肆的后院自怨自艾,玉姬比自己更难以走出阴影。一年多过去了,当初的悲绝渐渐远去,唐昊也试着给玉姬找点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今天忙么?”玉姬端来了酒,和三人一起坐下。只有在这后院之中,她才取下遮面的轻纱,坦诚相见。这让童义弘暗自更加庆幸结交了唐昊这么一个朋友。
唐昊并不嗜酒,只是喜欢在闲暇时与这几个朋友小酌几杯,放松放松:“还好,今天只是一个小案子。捉到了贼人就好了,剩下的还是让县令大人去操心吧。”
“你倒是洒脱,别的人若有这般本事,早就高升了。”童义弘笑道。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唐昊甘愿把功劳全部让给何县令。
唐昊淡淡笑道:“我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玲儿。高官厚禄,我并不希求,我只希望我没有辜负玲儿的托付。”
魏海如今也稳重多了,拍拍唐昊的肩,理解地笑道:“昊子,你现在可是咱们县里最有名的断案高手,玲儿若是知道,必然是欣慰的。”
唐昊笑了笑,问道:“玉姬姐姐近日可好?”
玉姬轻声笑道:“有什么不好呢?有你们几个帮衬着,这店里也从来没有人闹事。我也不想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只如现今这般,守着我这小院,能有些银钱度日便好。”原本在朱彦卿赦免了她的罪行后,她是打算就在竹姬原来的木屋里残度余生,可是唐昊说他们两人有着共同的经历,相似的心境,悲伤不可自抑时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一起哭泣。于是玉姬被唐昊说动,跟着一起来了这吴城县。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童义弘有些迷茫了:“你们一个个年纪不大,怎么说出的话跟看破红尘的老人家一般?”
唐昊笑道:“弘哥,我们若是看破了红尘,不就出家当和尚姑子去了么?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意义而已。”童义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四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前堂的小二进来道:“姑娘,三位大人,外面几位衙役大人说是找唐大人有紧急的案子。”
唐昊连忙向玉姬致歉,带着魏海和童义弘匆匆赶了出去。县衙的人都知道唐昊喜欢在没事时到一醉金来小酌几杯,一般不会喝太久,因此虽然有案子来找,也不会直接来找他,大多都在县衙等着就好。这次却直接要求找唐昊,可见这次不是个小案子。
“什么事情?”唐昊边走边问。
来报信的衙役叫刘大胡,一脸的络腮胡子显得很是骇人,其实为人耿直憨厚,行动迅速,平日里经常担当传递消息的任务。“是几个小孩子,在临福村那边发现了一具女尸,给吓哭了。”
“这你就急匆匆地来找我们?”魏海奇道,也不过就是死了个女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刘大胡急道:“不一样,不一样。那女尸甚是吓人,那带小孩带报案的大人说了那女尸的样子,光听着都害怕。”
魏海白了他一眼,当初南安国平叛战场上的死人堆成山,缺胳膊断腿的什么死状没有,难道那女尸能比这还恐怖?唐昊没有多做评价,吩咐道:“请秦先生先去了吗?”秦先生名叫秦顺,约莫三十来岁,是县衙里唯一的仵作。唐昊经常跟他讨教验尸的一些经验,因此称他为先生,连带着所有的衙役都尊他为先生。
“秦先生已经先赶过去了,就是他说让我们通知你赶紧跟着来。”刘大胡解释道。
原来是秦先生吩咐,大约是根据那报案人对尸体的描述察觉出这案子不一般吧。唐昊没再多问,众人回了县衙,向县令何陌告知了去向,骑了马向临福村匆匆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