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站在院子里晒浸泡好的糯米,这些糯米被紫叶染成紫红色,非常好看,带着植物的清香,让人很有食欲。见郑亦风飞奔而来,奇怪的问:“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郑亦风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女鬼的踪影,气喘吁吁的道:“不......不提了,扫兴!”
“你这孩子!”母亲埋怨的看着他,“一个人你也好意思回来。”
郑亦风摆摆手,尴尬的道:“这不怪我啊。”
“大哥,早。”阿华挺着大肚从一侧的小屋呢走出来跟他打招呼。
郑亦风回过头一愣,竟然忘了她借住自己家的事情,回过神回答:“早。”
母亲见状忙上前道:“你别出来了,外面有风呢。”
阿华脸色不是太好,笑着道:“没关系,我帮你忙吧。”
几个人谈话间,郑亦风注意到大堂角落内站着一个灰色的身影,他好奇的走上前去,身影却慢慢转身,顺着楼梯上了楼,郑亦风跟在身后,那影子却停在香火台前,一动不动。
郑亦风停在他身后,试探性的轻声道:“爷爷?”
身影转过身,正是自己的爷爷,爷爷慈爱的看着他,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有些迷茫,爷爷指了指他的房间,消失在香火台下。郑亦风回头看着自己的房间,从门口望进去,里面比平时还要昏暗,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去,“砰!”就在前脚跨进房间的刹那,房门紧闭,郑亦风惊骇万分,立刻紧张起来,环顾四周,耳边忽然传来人们嘈杂的声音,有个人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怎么回事?”郑亦风额头冷汗直冒,眼前浮现出奇奇怪怪的画面,一个红色的身影背对着他,长发齐腰,双手沾满血腥,他的脚下,尸骨如山。郑亦风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阵阵跳痛,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红色身影侧过身,露出半张俊美绝伦的侧脸,冷瞳如血般腥红。
“天!”郑亦风惊叫起来,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但为何,他会变成这般模样,就如地狱中苏醒的嗜血修罗,以杀戮为乐。他机械的伸出双手想去抓他,眼前的一切,如梦幻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心痛,“为什么会这样......”他又想到了那个名字,他曾在梦中呼唤的名字。
“复仇!”
冰冷的话语穿过他的耳膜,郑亦风心里咯噔一下,像个无头苍蝇寻找声音的来源:“谁?!是谁?”
“阿风!快下来帮忙!”母亲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他整理一下心情,转身朝楼下走去,黄衣女鬼坐在他房间衣柜上,与站在门后的爷爷彼此仇视。
郑亦风来到楼下,见父亲一手提着一个纸扎的黑白无常,好奇的问:“爸!这是什么?”
父亲累得满头大汗道:“嘘!小孩子别多问!去,把门口那个纸扎船给我抗进来。”
“哦。”郑亦风答应一声,来到院子内。
一艘偌大的纸扎木舟出现在他眼前,“木舟”半黑半百,看得郑亦风心里一沉,他将“木舟”立起来,将凹陷的部分背在背上,看上去就像他躺在里面一样,还别说,这尺寸刚刚好。这一举动吓坏了一旁的母亲,母亲惊叫着:“放下!快放下!”
郑亦风觉得莫名其妙,忙放下“木舟”呆呆的看着母亲,母亲神色惶恐捂着嘴差点哭出声,父亲听到惊呼,连忙奔出来急道:“怎么了?”
阿华轻拍母亲的后背,极力安抚她的情绪,父亲黑着脸埋怨道:“一天到晚大惊小怪的!”说完和郑亦风一起将木穿抬进了大堂内。
大堂不知何时设置了十个香火台,香火台一字排开,上面供奉的是十殿阎罗,每个阎罗造型威武庄严,令人生畏;面前均放着一只香炉,香炉上还燃烧着三支青香,两侧白蜡火苗微动,阎罗之下,小勇不停往里十只铜盆内放入纸钱焚烧;郑亦风很纳闷,自己刚刚上楼前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啊!
父亲将“木舟”平平的摆放在正中央,黑白无常各站在两旁,整个大堂看起来怪渗人的,郑亦风不禁打了个哆嗦。
父亲吩咐道:“把屋里的莲花拿出来。”惊魂未定的母亲端着簸箕步履蹒跚,好几次差点摔倒,簸箕内装着几十只拳头大小的白色莲花,父亲将莲花放在自己脚下,又一一为十殿阎罗敬酒,道:“去请姑婆。”
母亲抹去眼角的泪花,小声说:“刚刚找人去请了,姑婆还没回来呢,妈应该快到了。”
郑亦风听得云里雾里,但眼前的一幕,他又是如此熟悉,问:“爸,妈,你们干什么呢?”
母亲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哽咽着:“阿风,你先去沐浴,妈给你准备好了衣服,在沙发上放着。”
“啥?”郑亦风一脸茫然。
父亲见他扭扭捏捏,吼道:“赶紧去!”
郑亦风回来那么久,第一次见父亲表情如此严肃,也不敢多问,按照父母交代的去做。
许久,郑老太在其他人的簇拥下迈着小碎步跨进大门,看着准备好的一切,仔细清点,生怕漏了点什么,确认无误,点点头道:“阿华回避,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必须待在房间里,不要到附近走动,以免受惊小产。”听到这话,小勇立刻紧张得走出屋外,赶忙将阿华扶进房间,郑老太还特意在阿华所住门前贴上一张黄符压制。
郑亦风洗完澡换上母亲准备的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里十分郁闷,这衣服黑如泼墨,居然是民国长衫,看上去就像电视上那些说相声的人一样。郑亦风眉头紧皱,打心底嫌弃这件衣服,极不情愿的下了楼,母亲见他慢慢走来,哭得更加伤心了。
“除本家长辈,父母妻儿之外,其余人等通通退下。”郑老太站在楼梯口,一字一句的道。剩下的人识趣的关门出去,静候在门前。
郑亦风心里充满疑惑,郑老太指着大堂正中央的空地,道:“过去以后,跪下,不准说话,按照我说的做。”
郑亦风一咬牙,直径走到空地跪下,注意到纸船上竟然折叠着一套白色长衫,材质做工都与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郑老太语气不高,没有一丝情感:“磕三个头,一跪天,二跪地,三跪长辈父母,当别离。”
郑亦风一一照做。
“三炷香,一开天,二启地,三入黄泉,莫回头。”郑老太说着,点燃三炷香,在郑亦风头顶饶了三圈,插在他面前香炉内,轻声道,“拿着这个香炉,从现在起,不要跟人说话,不要进食,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
郑亦风点点头,双手握着香炉,烟熏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
郑老太转过身对父母道:“好了,现在等姑婆过来就可以了,把门窗全部打开,迎接‘下面的各位’,告诉外面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伙们,不准进来半步,带小孩的赶紧让孩子回避,要是撞煞被带走了,可别怪我没说清楚。”
“知道了妈。”父亲答应着,回头看了一眼郑亦风,扶着哭成泪人的母亲走出大堂。
郑亦风安静的跪着,大堂外,亲戚们议论纷纷,这种场面在十五年前见过一次,但是这一次的规模最为大,用到的最多。从小郑亦风就与众不同,在他出生那年,有个仙风道骨的先生曾经进村来看过一次,那先生大约五十多岁,还预言郑亦风活不到百天,倘若他度过百天劫难,必将掀起一次人鬼共存的时代。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村寨角落,本该百岁夭折的他,在那个男人的保护下,活了下来。
郑老太忽然回想起曾经那位不请自来的先生,他的话如今都已经兑现,只是不知道那位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健在。
听到郑家有“大动静”,李老头第一时间跑去告诉村长,一进屋大声嚷嚷:“村长!完了完了!”
村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什么完了?吵什么你!”
李老头将自己偷偷看到的郑家情况告诉了他,村长听完,合上手中那本古书,脸色骤变,惊道:“真的?”
“哎哟,我的哥!”李老头急道,“我骗你做什么!我放出去的鬼祟带着伤回来了,郑家还有个厉害的角儿!”
“哼,”村长冷哼一声,道,“八成就是郑家那死老头子,那你去找几个人,到那边闹场子,千万不能让他们成啰!”
“好咧!”李老头点头哈腰,赶忙照办。
村长盯着手中古书,现在还没弄明白阵法所在,天门开启,成仙的机会就那么一次,他急得来回踱步。宋光明无意间来到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意识到不好,赶紧骑上电驴子朝郑家奔去。
郑亦风跪得腿有些发麻,手中的香才烧了四分之一,心里盼望着香能烧快点,见四下无人,他偷偷用嘴去吹。
“阿风!不好了!”
门外突然响起宋光明的声音,宋光明赶紧撂下电驴子准备冲进大堂,周围亲戚眼疾手快,立马将他拉住,挡在外面,宋光明急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不好了,李老头要来闹事了!”
郑亦风回过头,惊愕的看着他。